第84章

  李谡拥着她,却感受不到她身体的温度。
  庄姝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
  为穆竣,也为她。
  一夕之间,太子仿佛变了个人。
  明明二人也曾如胶似漆,情浓意深,为何她却总摸不到他的心?
  李谡衣襟湿了一片。
  庄姝的眼泪此时已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利器将他胸前挖空了。
  李谡感到无限的空洞与痛苦。
  空旷的殿宇内再无第三人,亦无人知晓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年轻太子此时悄然落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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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穆竣被带下去后便没了音讯。
  庄姝遣长琴多番打听,皆无所获。
  庄姝接连两日都没怎么合眼,第三天便高烧起来。
  早晨云映上值服侍庄姝洗漱,发觉唤她不应,心中不安。
  进了寝殿,见庄姝脸颊通红,浑身发烫。
  云映忙跑出去喊人。
  长琴才睡下没多久,听见动静飞快爬了起来。
  云映见她不由斥责:“昨日良娣唤你守夜,你竟连良娣高烧都未察觉,今日必要罚你。”
  长琴急得哭了出来,拉着她问:“姐姐要罚要骂都好,只良娣如今怎样?容我进去瞧瞧。”
  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为难地看着云映。
  云映不肯退步,只说:“你速速去领罚,良娣这边有我照看。”云映知道若不先处罚了长琴,待殿下知道长琴定难逃脱。
  长琴此时不敢违抗云映,想到庄姝眼下正高烧着,心中亦是悔恨万分。
  下值前她轻唤了两声庄姝,榻上并未有人应答,便只当庄姝睡了。
  心知庄姝一夜未合眼,见她睡下,长琴也不敢打搅,只往里探了一眼便退下。
  听了云映的这番责备的话,长琴对此并无辩驳,甘愿领罚。
  庄姝高烧昏睡一事很快传到魏让耳中。
  太子此时尚未起身,昨日两人闹得那般,此时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禀报一声。
  魏让在寝殿外不安地踱着步子。
  他拿不定主意,又未听见内室有声响,便先遣了一个小宫女去隔壁留意庄姝寝居动静,吩咐她有事回来传话。
  御医很快赶来,替庄姝诊了脉,面上不由露出骇然的神情。
  他捋着须暗道庄良娣宫中下人怎可如此不用心?若庄良娣再烧半个时辰,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云映观方御医神色不妙,忙问:“方御医,良娣眼下如何?”
  方御医知她是东宫女官,从前又是太子跟前的人,对她尚有几分客气:“良娣此番病得重,某须替良娣施针,另要唤人替良娣煎两副药饮下,再看如何。”
  云映身体一歪,边上的宫女忙扶住她。
  她难得失态,也着实是害怕了,忙应声:“有劳您。”
  方御医也不敢有误,写了药方给药童,自己便坐下替庄姝施针。
  过了半刻,一名宫女和药童急急跑回来,只道药方中一味药材此行并未携带。
  方御医道:“如此只能先煎一副,女官还得派人赶紧下山抓了药来才是,良娣病情耽误不得。”
  云映自然知道其中轻重,安排好人殿内人听候方御医的吩咐,自己出了寝殿忙往太子所居寝殿跑去。
  第69章
  照顾原来是殿下被占了便宜呀!
  此时太子却不在殿内。
  几刻钟前,魏让原想将庄良娣高烧一事禀了太子,恰逢圣上身边的内监过来传话,道圣上要见太子。
  魏让岂敢挡在圣上之前,此事便先按下不提。
  圣上也不过才起,待太子到了父子二人一道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宫人端来热水净手,父子俩站在一处,圣上这才发觉太子已然比他高出了许多。
  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二人在榻上坐下。
  李谡知道阿耶今日必然有话要说,亦等他开口。
  圣上呷了一口参茶,睿智的双眸打量着这个他最中意的儿子,开口道:“你阿娘年后欲下旨让张六娘子入太子府,你是何意?”
  李谡站起
  身,躬着身子回道:“儿府中如今有太子妃与庄良娣足矣,倒是五郎八郎今年开府受封,是时候选王妃了。”
  圣上将茶盏放下,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他们的事自有礼部操持,听三郎这话你不喜张六娘子?”
  “张六娘子富有才学,倘若只封良娣未免委屈她,倒不如阿耶替她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圣上哼一声,“你几时也学了旁人这套糊弄人的话术?朕瞧张六娘子并不比你府中庄良娣差,你倒还看不上!”
  李谡深知骗不过阿耶,便也只一笑,实诚地说:“儿喜后院清静,亦不溺女色,如今府中有太子妃和良娣足矣。”
  “若当真如此,你且说说这半年你去了太子妃宫中几次?”圣上若要知晓什么,必然没人敢欺瞒。
  李谡对圣上知此事并不感到意外,亦无话辩驳。
  又听圣上叹:“太子妃是个糊涂人。”说罢又觉打了自己脸,复板着脸教训太子:“你心中有气,冷冷她也罢,莫要忘了她是同你一起行过册封礼的大祁太子妃。”
  李谡颔首,“儿知晓。”
  “平阳王世子与张三郎一事你可有话要说?”
  “儿冲动行事,已然知错。”
  “哼,你哪里是冲动行事?怕不是感情用事罢?”
  李谡恭敬垂首,“阿耶教训得是。”
  李谡自七岁册封太子,一直由圣上亲自教导,他清楚太子品性为人,对他能力亦是赞不绝口。
  太子这般年纪,尚有些少年锐气也并无不可。从前他同皇后还道太子过于老成持重,少了几分年少懵懂的莽撞。
  此番圣上说起张三郎和穆竣之事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太子终究为国。本,也需他耳提面命。
  李谡自然颔首受教。
  父子二人便再无他话,今日还需上山,李谡便先行回宫。
  云映在殿外早就等得满头大汗。
  魏让亦在一旁不安懊悔,早知庄良娣病得这般重,合该方才在来的路上禀了太子,也好过现在去说了。
  魏让惴惴不安探着头,一面心中暗暗乞求:庄良娣此番定要无事才好;若是良娣当真有事,只怕他一条狗命都不够抵。
  云映见太子迟迟没有出来,转而问魏让:“内使可还有其他法子?右卫率此时何在?让他下山可行?”
  魏让叹气,“右卫率昨日夜里便下山了,况山下有禁军驻守,没有太子和圣上的示意,禁军也不会放人。”
  如此也只能等太子出来了。
  李谡甫一露面,云映和魏让便双双跪到他跟前。
  李谡见云映颇为诧异,又见她这般慌乱失态,怕是阿姝那儿出了事,心下一沉。
  “殿下,恳请殿下救良娣一命。”说罢,云映不禁落下两滴泪来,只她说话依旧有条理,便将庄姝高烧,方御医所需山下药材一事说了。
  不待云映说完,李谡已快步往前走去。
  魏让在旁亦焦急,眼看云映还跪在地上,忙扯了云映起来。
  二人跟上李谡。
  昨日之事云映已有几分猜测,知晓殿下与良娣之间的龃龉,但她知道殿下绝不是罔顾他人性命之人。
  而今再看殿下这般急切反应,又怎么会不在意呢?
  云映快步跟着魏让,一面抹去眼角泪水,一面轻轻扬了扬唇,良娣有救了!
  李谡进了庄姝寝殿,方御医一众当即欲起身行礼。
  “免礼。”李谡也不看跪地众人,急急越过屏风,向榻上昏睡之人看去。
  庄姝两颊带着不正常的暗红,峨眉轻蹙,即便在梦中亦是痛苦之色。
  他不禁伸手轻抚庄姝眉间,额头依旧滚烫。
  李谡不觉颤声,“良娣如何?怎额头还这么烫?”
  方御医恭恭敬敬道:“臣给良娣施了针,如今高烧稳住了,只是还需服了药才能退热。如若不然,恐怕就危险了。”
  “少了甚么药材?”李谡想起云映的话,直直问道。
  方御医将药方呈上,说了一味药材名。
  李谡接过药方道:“孤便按此药方将要抓来?”
  方御医岂敢不应,便点头,“如此甚好。”
  说罢,李谡目光落到云映身上,道:“你在此照看好良娣,若良娣有事,唯你们一干是问。”
  “是。”殿内众人皆伏地应声。
  李谡不敢耽误,当即唤魏让替他拿了大氅,来不及换衣,骑上马便要下山。
  魏让一并将庄姝做的护膝带来道:“殿下将护膝带上,行动也便利些。”说罢匆匆替他戴上,戴好不敢耽误他,忙退至一边。
  李谡把腰牌解了丢给魏让,“你拿着孤的腰牌,见腰牌如见孤。若良娣这边有什么状况,万事以良娣为先。”
  魏让颔首,连声应是。
  若他这点觉悟都没有,也不配待在殿下身边了,便道:“殿下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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