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众人垂头努力做着木头人,却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情况,毕竟,这可是第一手的皇家隐私呢。
  “没什么。”凤渊行看着南宫珝歌难得的局促,依然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对婚书有些不满。”
  不满?这是请婚国书,从规制到格式,都是按照严格的标准写的,她甚至为表诚意亲手写了婚书,左看右看,也没哟觉得哪里会让凤渊行不满。
  凤予舒也急了,“十三,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向孤、向殿下说,不必如此……”
  言下之意是,若真是他不想嫁了,或者有什么为难南宫珝歌的地方,凤渊行大可私下告诉二人,而不是直闯大殿,这样会让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凤渊行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是大事,料想皇姐与殿下都会答应,又需要赶在落印之前,所以来了。”
  凤予舒和南宫珝歌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却还有一丝隐忧没有放下,南宫珝歌颔首,“好,你说。”
  凤渊行扬起婚书,“我想改上面一个字。”
  改字?
  说起来,这国书规制的婚书,几乎逐字逐句琢磨,一般来说不可能让人挑出错处。南宫珝歌扫了眼婚书,直接点头,“好。”
  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们,不由心头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国书啊,殿下也不问问十三皇子要改哪个字就点头了?这难道是色令智昏了?
  南宫珝歌示意伺人送上笔墨,直接递给了凤渊行,“你想改就改吧。”
  这坦然的程度又一次令众人咋舌。有的人暗自嘀咕,这“烈焰”太女殿下,将来莫不是个昏君吧,国书也能让人说改就改的?身为臣子的正义,已经让她们忘了,这个即将祸国殃民的蓝颜祸水,是自家的皇子殿下。
  最为难的当属凤予舒了,劝南宫珝歌吧,不合适。不劝吧,看不过去,挣扎再三还是勉强开了口,“殿下……”
  南宫珝歌却是冲着她一摇头,近乎宠溺的口吻对凤渊行说,“改吧。”
  凤渊行倒也潇洒,拿起笔随手一勾,划去了婚书上的一个字,“好了。”
  南宫珝歌定睛看去,那原本含笑的眼眸顿时窒了下,“这……”
  眉头深锁口气迟疑,有人内心已幸灾乐祸了起来:让你装大方,让你哄男人不顾后果,现在为难了吧?
  这个表情入眼,凤予舒很快就说了话,“殿下,十三胡闹,怎可纵容他,若是为难,不必理会他。”
  南宫珝歌的眼神从震惊到无奈到感动,深深地凝望着凤渊行,后者,扬着下巴,眼神里却有几分调皮。
  南宫珝歌长叹,将国书递给了凤予舒,“不是我为难,只怕是令殿下为难了。”
  凤予舒将信将疑地接过国书,定睛看去,凤渊行只是删去了一个字,便是“立为正夫”其中的那个“正”字。
  夫与伺不同,本就是明媒正娶的,说起来与正夫没有没有不同,唯一的不同大约便是那个正字,代表了独一无二,代表了将来的风后地位。
  而他将这个字划去,依然是明媒正娶,却给了南宫珝歌给别人同样地位的机会。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看着凤渊行的眼神里藏着的,却是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思绪,刹那间转回了前一夜……
  月上中天,四处静谧,一片安宁中,唯有书房的灯还隐隐透着亮色。
  书房里,烛光燃着,偶尔跳动着几缕火焰,花了纸上的字。
  南宫珝歌抬起眼,眯了眯被烛光闪花了的眼睛。她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眼角。
  再睁开眼,身边已多了一道人影,手中拿着剪刀,正在帮她挑烛花,书房里的灯光瞬间亮堂了不少。
  南宫珝歌看到他,不自觉地温柔了眉眼,下意识地起身,将他拉向身边,“君辞,伤好点了吗?”
  他微一点头,算是回应。
  她知道那伤不算重,只是她在意,这两日他陪着她在马车中,她嘘寒问暖几乎把对方当做了一个残废,也不知道被花莳嘲笑了多少次。
  才到行馆,他又被她强行按在了床上休息,若不是他天生性子好,换做常人只怕早就造反了。
  “不要叫这个名字。”依然是听不出语气的声调,意思却十分明显。
  他不愿意提及过往,可她也不愿意叫他丑奴啊。
  眼见着两人又要在称呼上较劲,她索性把他按在椅子上,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绕上了他的颈项。
  这个姿势,真是让人怀念啊。
  她随手拿掉了那个讨人厌的面具,不给他反抗的机会,“我答应你人前不透露那个身份,但是人后就我们两个的时候,难道你也不让我开心一点吗?”
  在他面前她是刁蛮无理的,甚至带着点骄纵。
  就因为笃定,他会纵着她,宠着她。
  君辞的眼眸里,藏着宠溺的妥协,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发顶,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某人甚至无耻地扬起脸,“眼睛酸。”
  他指尖,轻轻揉着她的眼角,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抬起手腕递到他的面前,“手也疼,写字累。”
  他拢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揉着,眼角不自觉地扫过桌面,上面摊开着写了一半的请婚国书,字字隽秀,力透纸背。
  君辞看着纸上的字,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思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他眼底的思潮,“我的字,练得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更让他熟悉无比。
  他提起笔,拿过一旁废弃的纸,照着她写过的字落笔,纸上的字显现,却是一模一样,“你说,我写。”
  昔年小太女淘气,玩闹比谁跑得都快,要说到正事,一个比一个废,一次比一次懒,什么琴棋书画简直不堪入眼。
  却在分别的这些年里,她的字已如此工整好看了。
  “我想你。”她低声呢喃着,“你不见了以后,我留着你所有的东西,抱着你的衣服,闻着你的气息,可是一年年地过去,那些味道都散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一直记着你,让我觉得你还在身边。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留给我的字帖,我就照着练,直到练得一样。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到极致,会想要变成他。”
  所以,她琴棋书画,练字习武,半分不敢落下,甚至断情绝爱,小太女不知道什么是爱,便选择了为他孤守一生。
  她的身上本就有太多他留下的烙印,深入骨髓,无法抹去。
  她的字很稳,飘逸大气看着极为舒服,只是那桌上,一团团散乱着的,都是她写废了的稿子。
  他有些奇怪,看字,她并非心浮气躁,可怎么写错那么多次,一直到后半夜都没写完?
  君辞拿过桌上的纸,却发现这道国书几乎写完了,每一团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没写下去,最后又被揉成一团。
  眼前那个没写完的,也是停在了同样的地方——为修两国秦晋之好,定两国天下之太平,以“烈焰”太女……之位,恭请赐嫁十三皇子凤渊行。
  那两个空着的位置,是她刻意跳过没有写的。
  第133章 请婚(二)
  君辞却已能猜到,“为什么不写下去?”
  她咬着唇不说话,却是伸手想要夺走他手中的笔。
  “别闹小孩脾气。”他的声音严厉了些许,仿若曾经的时日,“你该知道,国事为重。”
  她当然知道,活了几十年她怎么会不知道?
  要是以前的她,反正无欲无求,没什么能让她舍不下做不到的,身为帝王更知什么是大局为重。
  可今夜她只是自己关在书房里,跟自己闹了一晚上的别扭。
  “我知道,过一会我就好了。”
  “不喜欢十三皇子?”他低声问。
  “喜欢。”对于这一点南宫珝歌十分笃定,“他值得所有最好的对待。”
  凤渊行值得,他人……又何尝不值得?
  洛花莳不值得?楚奕珩不值得?还是君辞不值得?
  她无意将他们比较,无意将他们分出高下,可眼前的情境却是逼迫她必须在世俗人的眼中,分出一个高下。
  这种分出高下,她相信他们不在意。可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强行分出地位的感觉,让她有了浓烈的“亏欠”感。
  君辞的眼神落回国书上,手腕悬起在空着的位置上,平静地落下两个字“正君”。
  “若非因我,你不会执念如此重。”他嘶哑着嗓音,“花莳公子非世俗中人,于名分毫不在意,你纵然有些亏欠,不至于纠结如斯;少将军志在家国,风后之位远不及楚家军主帅更令他心喜;你如此挣扎,无非因为当年誓言,无非因为对君辞的许诺。”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君辞说过最长的话了。一句话说完,他轻声咳着,可见这些话已让声线受损的他有些不适了。
  她憋不出任何辩驳的语言,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懂她心理想法的人、最轻易能够看穿她的人,还是君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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