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956节

  待到天黑之时,康鸿正在就着灯火书写捷报,准备报给身在该盖州卫的贾珩。
  这时,一个经历司小吏快步而来,说道:“康提督,小贾将军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贾芳周身
  康鸿笑着从桌案中绕出来,问道:“怎么样?遏曾”
  贾芳道:“康提督,幸不辱命。”
  说着,一旁的亲兵提着一个用战袍包好的人头。
  康鸿点了点头,说道:“好,又斩一员大将,小贾将军这一路辛苦,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儿你我小酌两杯,商议如何布置防务。”
  贾芳拱手应是,然后离了厅堂。
  ……
  ……
  时间匆匆流逝,如水一般,转眼之间已经进入十崇平十八年十月的中下旬。
  盛京城,宫苑——
  自打进入秋季以后,天气阴雨连绵,乌云翻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股萧瑟的凉意。
  多尔衮此刻一袭玄色披风,立身轩窗之前,眺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色,其人面容憔悴,目光怔怔发直。
  这几天,盖州卫将校请发援兵的密函,来了一封又一封,让多尔衮焦头烂额。
  这时,身后的内监说道:“王爷,范先生来了。”
  自入秋以后,范宪斗的喘嗽之疾也犯了,或者说,这位满清的三朝老臣,随着年迈苍苍,也渐渐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真就是为女真建国操劳了一辈子。
  多尔衮连忙说道:“本王去迎迎。”
  说着,转身出了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多尔衮就见范宪斗迈着略有些蹒跚的步子,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廊檐之下,而咳嗽之声不绝于耳,在整个宫殿廊道中传至极远。
  多尔衮道:“范先生,你来了。”
  说着,近前,去伸着胳膊搀扶着范宪斗,而后一路进入厅堂,落座下来。
  这时,内监躬身端上茶盅,徐徐而退。
  范宪斗抬眸看向多尔衮,低声道:“摄政王,海州的军报递送过来了?”
  多尔衮摇了摇头,脸上愁容满面,说道:“范先生,情况不太妙。”
  说着,落座下来,声音满是低沉之意,说道:“遏必隆那边儿禀告,汉军火力凶猛,兵力又多,根据斥候推算船只兵力,至少得有十万兵马。”
  范宪斗手捋颌下的灰白胡须,道:“遏必隆手下也有三万余兵马,应该不难抵挡。”
  多尔衮道:“本王先前也是这般觉得,但这几天,遏必隆递送来的求援军报,却无不说明,汉军炮火猛烈,遏必隆手下的兵马处处受制。”
  范宪斗闻言,眉头皱了皱,目中忧色密布,说道:“王爷,汉军这次远道而来的是江南水师,原就不擅野战,长在炮铳威力莫测,遏必隆将兵马列在城中,这岂不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
  多尔衮闻听此言,倒也倏然而惊,说道:“可汉廷兴十万兵马来攻,来势汹汹,敌军数倍兵力于我,贸然出城野战。”
  在不知不觉中,曾经的女真在面临大汉时的心理优势,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渐渐荡然无存。
  范宪斗摇了摇头,说道:“王爷这是被骗了,汉廷兵马当中,尤以京营最为精锐,这些年,与我大清相争,次次而胜,又征讨西北和硕特、准噶尔,连战连捷,勇武不在我大清八旗精锐之两黄旗。”
  多尔衮颔首,表示认同范宪斗之言,说道:“范先生此言是啊,可我两黄旗也不过一两万人,而汉军……”
  范宪斗轻声说道:“汉军京营不全是战力天下无匹,同样有强有弱,而且还要看何人统兵。”
  多尔衮深有同感,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南安郡王那样,丧师辱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汉军众多兵马当中,其次就是九边之边军,最后才是江南水师,彼等在海上依仗火铳之利,对手多为海寇,难称精锐之名。”范宪斗迎着多尔衮的目光,苍声说道。
  “以老臣以为,如果遏必隆出城野战,效我朝太祖、太宗,未必不能大破汉军。”范宪斗忽而石破道。
  多尔衮瞳孔一缩,心头剧震,喃喃道:“大破汉军?”
  这四个字,多尔衮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汉军在女真八旗精锐兵丁的冲杀下,落花流水,全线溃败。
  一旦兵败如山倒,纵然那贾珩小儿有古之恶来之勇,也难挽败局。
  多尔衮道:“本王这就派人知会遏必隆,全军出击,大破汉军。”
  范宪斗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然而,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道内监的声音:“摄政王,前线六百里加急,军报。”
  盛京城也就是沈阳,距离盖州(营口)原就不远,此刻前线大败以后,败报没有多久,就经由从盖州城败逃的女真将校,一刻不敢耽搁地递送至盛京城。
  多尔衮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范宪斗,同样从对方苍老眼眸中看出一些忧色。
  果然,多尔衮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凝神阅览,只觉眼前一黑,难以自持。
  范宪斗苍老眼眸中带着关切之色,问道:“王爷,未知军报上说什么?”
  多尔衮面色颓然,目中带着不可置信,唏嘘道:“遏必隆手下的三万多兵马全折了,遏必隆也战死,只有几千兵马逃走。”
  遏必隆是努尔哈赤的外孙,多尔衮辅佐新君福临即位以后,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一众旧勋,原来这位在平行时空的大清没有捞到爵位的宗室外姓之人,也给封了个贝勒,以示亲厚。
  范宪斗脸上神色也黯然起来,长叹一声。
  他最担心的事儿,终究还是发生了。
  三万精锐一下丧尽,这已是动摇国本,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多尔衮也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相信。
  自女真立国以来,从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立三代基业,积攒了十几万八旗精锐,在这几年间,迅速折损。
  至于如岳讬、多铎这样的女真亲王,更是先后陨落。
  范宪斗忽而道:“王爷,保卫盛京吧。”
  一句苍老中带着无限忧愁的话语,一下子唤醒了正在陷入某种状态的多尔衮。
  多尔衮定了定心神,说道:“范先生,那朝鲜方面……”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了吗?”
  范宪斗面色凝重,道:“撤军,保卫盛京,否则基业不保啊。”
  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只觉心里憔悴。
  多尔衮:“……”
  “范先生。”多尔衮目光咄咄,点了点头,问道。
  范宪斗道:“现在是我大清陷入生死存亡之时,不宜再派兵丁驻留在朝鲜,否则会重蹈倭国覆辙。”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说的是,是给撤军了,否则,汉廷这还是一支水师,一旦水陆并进,我大清真有倾覆之危。”
  范宪斗道:“王爷,从国内再征调兵马吧,以汉军之速,大抵已经席卷盖州,海州。”
  单独以海州那几千兵马,在范宪斗看来,同样挡不住汉军的虎狼之师。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范先生所言甚是,孤这就召集国内的王公大臣。”
  而后,吩咐内监,召集一众人
  如今的满清高层,自从代善老死,杜度被斩,岳讬、多铎、豪格等一众宗室凋零以后,整个满清国内真就是人才凋零。
  但同时,如小一辈的鳌拜、满达海、硕塞等人也窜出来,开始担任顶梁柱。
  ……
  ……
  暂且不提满清国内发生的议事,却说盖州卫——
  已是夜幕时分,秋风萧瑟,吹动着枯萎的芦苇丛,发出呼啦的声音。
  汉军拿下盖州城以后,暂作休整,而贾珩则在卫司衙门的后堂,于书案之后,垂眸看向手里的簿册。
  盖州卫并不仅仅是一座军事要塞的卫城,还管辖着一些百姓,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万人。
  只是终究有些稀稀拉拉。
  辽东这片土地,还是得移民实边。
  贾珩如是想着,阖上鱼鳞册,目光幽远而空洞。
  这时,一旁的顾若清看向那眉宇坚毅的蟒服少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清眸当中,涌动着好奇,问道:“这会儿在想什么?”
  有些时候,虽然过往也曾与一些江南书生纵论大势,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而如此近距离与一位军国重臣交流,反而是少之又少。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在想辽东如何永为我大汉之土。”
  顾若清妍丽如桃的玉颜微微一顿,细秀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粲然美眸晶莹剔透如水,柔声说道:“可是想到法子了吗?”
  贾珩笑道:“从国内移民,充塞整个辽东,然后建官立制,向使辽东能自给自足,再向户部缴纳结余,辽东以后也就可永为汉土了。”
  还是要能收上来赋税。
  否则,单单以中原王朝文官的尿性,很可能又是大举弃辽。
  顾若清想了想,玉容上现出不解,说道:“女真以辽东为基业,如此苦寒之地,为何能自立一方?”
  贾珩笑了笑,看向容颜清丽的“优质大龄剩女”,说道:“若清此问甚好,无非是中原王朝自持富庶之地,畏惧苦寒开拓之苦,此为儒家孟子所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顾若清闻言,眸光明亮熠熠,看向那侃侃而谈的蟒服少年。
  贾珩解释道:“因为女真没有如江南、湖广、巴蜀、中原这样的广袤富饶之土,唯有苦寒之地,所以才能励精图治,不屈不挠。”
  虽然不好歌颂苦难,但苦难的确磨砺人的意志。
  顾若清柳叶秀眉弯弯几许,那双清眸眸光闪烁了下,似是明白其中关要,说道:“如昔日秦国据西北苦寒之地,仍能统一六国,大抵就是此由。”
  贾珩笑了笑,赞了一声,看向那身形窈窕静姝的丽人,说道:“若清,举一反三,当真孺子可教。”
  顾若清闻听此言,几乎对贾珩嗔怒而视,芳心之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恼之意。
  这人真是越来越轻薄于她了。
  或者说,想起这几天又搂又亲,顾若清已经渐渐熟悉了与贾珩的亲密相处。
  就在这时,从军帐之外,陈潇快步进来,目光掠向顾若清,那张莹肌如玉的脸蛋儿上难免现出一抹好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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