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这么大的人你怎么带回来的?
板车拖回来的。
那天很晚了,没有人浣纱,我去找草药,遇见的。
典珠压低了声音,摸了摸典苗显怀的肚子,你的孩子毫无影响?
典苗掀开炊饭的盖子,米香四溢,典珠绕着她打转,不对劲啊,我们这连外头的苍蝇都飞不进来,前阵子听说哪个宗门的仙尊入魔,打得天昏地暗的,也没看见什么异状。
我小时候还循着那条河走过,走不出。
典苗:或许吧。
她似乎不在意捡到的女人是什么身份,这里的生活百无聊赖,这也是新鲜。
典珠:那万一别人知道呢?
定然会让你把她交出去的。
她凑典苗凑得很近,同是眷族,区别于天盲的孩子传说中睁开也是一片虚无。
她们眼t眸也比火焰还红,宛如大火烧山。
小苗,她比你夫君高大太多了。
典苗知道典珠想说什么,她摇头,我只是想解解闷。
典珠跟着典苗,看她照顾昏迷的女人。
床边叠了不少她最近做的衣裳,和未出世的孩子小衣放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
典苗生了一张淡然的脸,眉目宛如山水般秀美,说话也不似典珠这么欢快。
同样的年纪,她看上去沉稳许多。
典苗并不勉强她,你不帮忙就算了。
室内点着油灯,屋外天彻底黑了。
典珠看着她无论父母死去,或是成亲,亦或有孕皆毫无波澜的面容,唉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高兴一些,从小就这样。
但这是你第一次需要我帮忙,我会帮忙的。
她捧着脸,又看了看床榻上沉睡的面容,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高鼻深目的女人。
看上去也不年轻,头发好多缕白发,难道是外头修道的真人吗?
从未离开村落的眷族虽是修真世家的奴仆,也不是人人研习术法。
起卦虽是入门,都在一个地方不出去,没什么好算的,更何况算什么天地众生。
仙长是长这样么?
典苗也看了看那张脸,公玉家的真人好多贼眉鼠眼,还不如她看着舒服。
典珠扫过这个女人盖着被子也遮不住的身形,啧了两声,真的和山一样,吃什么长大的,她的手也好大,能放两个饭碗吧。
这么看小苗你也力气大,居然能把这样的人带回来。
典苗:我是为了孩子去找草药的。
她摸了摸肚子,应该是孩子指引我的。
典珠:希望她平安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生来是天盲,孩子就会离开母亲,不是天盲,留在身边也好。
她不觉得天盲的几率高,但看典苗吃饭也眉头紧锁,暗暗猜测她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后来的一段时间,典珠时不时来给典苗帮忙。
大家不怎么串门,也不知道典苗家里多了一个人。
两个月后某天,传闻中没了的典苗夫君回来了。
他缺了一条腿,本来就瘦得像根棍子,拖着腿更是丑陋。
村子里都说他得罪了公玉家的真人,能捡回一条命也不错了。
那日典苗正在屋里做孩子的鞋,典珠比男人快一步报信
小苗!你那衰鬼夫君回来了,快快快,我和你一起把那个女人藏起来。
针线包掉在地上,典苗与典珠慌慌张张把人藏到了屋后的羊圈。
进门的男人骂骂咧咧,看到典珠更没好脸色,你在这作甚,还不快走?
典珠后背全是汗,目光扫过男人紧握的木棍,担心她对典苗做些什么。
典苗已经显怀了,方才这么一搬动,呼吸都有些急促,她给典珠使眼色,典珠只好走了。
门关上,很快传来争吵。
桌椅翻倒,茶碗碎裂,咒骂不绝。
听不到典苗的声音,典珠透过门缝看到了她捂着肚子,木棍甩下,全是男人在外受气的发泄。
她气得咬着牙,正打算豁出去的时候门忽然在她眼前碎了。
不是她推的门。
门怎么忽然碎成这样了?
木屑飞扬,昏黄与钴蓝交叠的天色下,一道宛如小山巍峨的身影站到她面前。
这人的衣裳还有典珠缝过的痕迹。
鉴于典苗捡来的女人身形太高,图腾上的眼睛都可以绣得大一些。
等典珠回过神,她绣的眼珠太大,整体看邪气万分。
却很适合这个醒过来睁眼后一看就不像修仙者的女人。
你是谁?
门无声碎裂,拿着木棍的跛脚男人指着忽然出现的人,分不清那道身影是男是女,你也是族里的人?
门框洒下的阴影正好遮住披着发女人的半张脸。
趴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的典苗认出了这样特别的头发,还有特别的身形。
无人应答。
挥袖而已,男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莫名的黑气盘踞在他的身上,像是吸食什么。
典珠差点尖叫出声,她取笑过能托两个饭碗的大手捂住了她。
门在她眼前恢复原状,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地上的男人死不瞑目。
那缕黑气托起典苗,轻柔地把她扶到了矮凳上。
见典珠不挣扎了,女人才松开手。
典珠跑到典苗身旁,惊恐地看着始作俑者和地上的尸体,怎、怎么办?
她什么时候醒的?
小苗姐,我们不会被烧死吧?
你流血了,快去躺着,我去找
不能找族医,典苗拉住典珠,不要。
典珠在室内团团转,典苗望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对方穿着她亲手做的里衣和外袍,即便布料粗糙,依然掩不住身形带来的威压。
这不是普通人。
典苗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修仙者么?
对方摇头。
她的目光清澈得与外形相悖,典苗又问了几个问题,女人都摇头。
典珠问:她不会是书上写的什么大战后漂到这里的修仙大能吧,现在什么都忘了。
不与外相通的村落也有书肆与酒馆,更像个小型城镇,不过典苗喜欢住在郊野浣纱,不爱热闹罢了。
她声音轻灵,抹不去对杀人者天然的恐惧。
一方面又止不住好奇,总是看女人的面容。
对方睡着的时候不丑,醒来也不难看,只是比寻常女子轮廓更深,脸型也略锋利,并不柔和。
怎么有人像一座矿山,难道是山神吗?
典苗脸色苍白,她强忍腹痛,你会说话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
就在典珠认为这大块头是哑巴的时候,她们听到了一句生涩的会。
宛如婴儿出世的第一声,像在哭。
典珠笑出了声,好难听。
典苗:躺了这么久,没有润嗓子。
她没有任何丈夫死去的哀戚,让典珠给对方倒杯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地底下魔气凝成的生灵化人已是极限,身体里翻涌的皆是混战中吞噬过的万千情绪。
太复杂了,爱恨遗憾。
魔种不会懂。
不知道。
那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好。
典珠看看这个大块头,又看一起长大的典苗,她握自己的手握得好紧,绝对没有表面看着这么轻松。
典苗:我在蚕房溪边桑树下看到的你。
典珠:叫桑蚕?天虫不好吧?
那人完全听不懂,看脸岁数不小,眼神却像小孩。
这是典珠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眼神清澈的老实人。
哪怕这个老实人杀了典苗的夫君。
典苗:那就叫桑婵。
典珠:不会是我想的女单婵吧?她哪里姿态美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红色的睫毛与红色的眉相映,比烛火还明亮,桑婵却看向典苗。
奇怪的红眼睫,长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觉也不一样。
魔有些好奇,那你叫什么?
典苗:我们是公玉家的眷族,都姓典,她是典珠,我是典苗。
桑婵朝她们走过去,黄泥小屋都显得逼仄,她仿佛能侵蚀光线,每走一步,典珠越是呼吸困难。
眷族是什么?
就是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