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趴在丁衔笛身上,似是在抵抗灵气暴动带来的模糊,身体不自觉蜷缩,呼吸急促地像是已经发病了。
  丁衔笛卷起锦被,心里感慨天字号公寓的装备就是奢华,不像她一朝穿书草包又贫困,睡的被子单薄,还要忍受同公寓弟子的呼噜声。
  她直接把游扶泠卷到了锦被里,打算下榻去寻对方的丹药。
  游扶泠的天极令碎得不能再碎,丁衔笛只能从自己的天极令中找季町询问。
  天极道院在天极令中有专门分类,似乎之前是对外开放的。
  听闻百年前出过毕业弟子被劫持,利用邪术窃取了道院的秘密。
  那群人掌握的术法具有连环异数,可以通过一道阵法破解其他阵法。后来道院加固了护持阵法,连带着每个院系的阵法都上了保险。
  更是更改了天极令中关于道院的规则,毕业后的弟子无应召点不开道院的符文。
  若是有要联系的道院同修,直接符箓联系或是单独添加。
  丁衔笛还没找到季町就听到刺啦一声,她错愕地回头,昂贵的锦被和棉絮片片飘落,披头散发的游扶泠朝她伸手。
  丁衔笛吐出一口气,心想这不是女鬼是什么,再好看这疯癫的精神状态,到底是我要走火入魔还是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啊?
  她修为低硬扛抗不过游扶泠,刚找到季町的天极令,只来得及一触,又被人拖了回去。
  如果不是眼前这张脸看上去苍白又美丽,丁衔笛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对方身上依然冒着冰蓝色的雾气,整个人像过分充盈的燃气管,贴在一起还冷冰冰的。
  丁衔笛刚伸出手,游扶泠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和她的柔弱面孔相斥,或许只有梅池可以一较高下。
  游扶泠外溢的灵气摸上去也冷飕飕的,丁衔笛戳了好几下也没什么其他感觉,反而被对方咬了一口。
  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双眼朦胧,不知是不是状况有异样,连瞳孔都泛着蓝光,越发不似真人。
  游扶泠仍然满脑子各种人的言语,短暂的清醒后是更令人绝望的沉沦。
  她回到了小时候,再一次痛苦地长大,嘀嘀的医疗器械声如影随形。
  头痛,呼吸困难,全身无力,无法奔跑,呼吸急促,意识模糊。
  妈妈的呼喊,父亲的失望,她得到的赞美远远少于失望落空的评价。
  妈妈。
  游扶泠声音细弱,刚才撕开锦被的臆病者成了乖顺的小猫,她靠在丁衔笛身上,那么近,足够丁衔笛听清重复的音节。
  什么啊,你也想妈妈。
  丁衔笛试了几次,自己一离开床榻,这人就会暴起把她扯回来,三次过后丁衔笛放弃了。
  她又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人,原主的扁头都要砸凹进去了。
  游扶泠在炼天宗的待遇很不错,从吃穿用度就看得出,床榻头顶的雕花也很精美,据说这都是大宗门用专用的法器带来的。
  怀里的人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喊妈一会骂爹t,丁衔笛听着听着笑出了声。
  她想到来之前朋友们对游扶泠的印象,无非是温柔、家教好之类千篇一律的重复词。
  骂人都不带重复的,或许此刻的咬牙还有身体因素,但明显词语积累丰富,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不怎么出门上哪听来的?几副面孔啊。
  丁衔笛上了一天课也很疲倦,铸剑课理论的各种配比在她脑子里循环,偶尔飘过梅池对宗门师父话语的转述。
  没穿书之前的丁衔笛也没有离家这么久过。
  怀里的人身体颤抖,嘴唇贴在她的脖颈,呢喃也被身体颤抖牵连,丁衔笛伸手安慰她。
  游扶泠身上的熏香和她一般冷淡,闻久了余香绵绵,催人困顿。
  丁衔笛和她倒在漫长碎裂的布帛和棉絮中一同怀想从前,都快睡着了,天极令忽地发出庄重的敲钟声,丁衔笛差点直接坐起来。
  季町问她什么事。
  丁衔笛伸手,天极令往她这边挪了挪,什么都需要灵力的世界对她很不友好,一会她就精疲力尽,又倒了回去。
  靠在她身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不安地扭动起来,从软绵绵的喊妈变成去死,丁衔笛又被锤了回去。
  她吐出一口气,心想这是报应吗?
  怀里这人明显不对劲,她觉得还是吃点药好一些,不然她总不能永远在这里陪着。
  她还等着去藏书阁找东西呢。
  天大地大,回去最大。
  丁衔笛试着把游扶泠推到一边,发现这人敏锐得很,活像护食的狗,一旦和丁衔笛的皮肤和她不再交叠,闭上的眼立马睁开,要是眼睛有神就算了,空洞得越发惊悚。
  丁衔笛只好保持和她握手的姿势和季町沟通。
  她没工夫一笔一划写字,若不是她的灵石无解锁的天极令的新功能,恨不得拍下游扶泠现在的模样发给她这个世界的家长。
  季町声音依旧很冷淡:不是让你喂药给她?
  丁衔笛看了眼躺在破棉被堆中的少女,你师妹不让我离开,我的灵力连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季町:你们不是要结为道侣?若是我师妹因你灵气外溢重创,我可顾不上三宗的情谊定将你斩杀。
  丁衔笛忘不了初次见面季町送出的一把剑,若不是游扶泠动作快,她开局就掉头。
  什么三宗情谊,不存在的。
  以季町对游扶泠的宝贝程度,为什么不阻止我和游扶泠结为道侣?还让我过来安抚?
  丁衔笛看了眼游扶泠,对方眉头紧蹙,闭着眼也没有任何放松,勾着自己的手指能蜿蜒出痛苦。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比在从前的世界还要痛苦。
  丁衔笛:你就不管她了?
  季町冷笑一声:她是因为你这样的,你敢否认?
  丁衔笛哑口无言,那边的前辈似乎也很忙,深吸一口气道:阿扇之前这般常人无法近身,现在我们不在宗门,更没有长老助力,你把她放在柜子里的丹药喂进去便好了。
  季町还在撰写天极道院修真公寓的阵法破损报告。
  同样是炼天宗的弟子跟着她,不爽地交了罚金,听季町好言好语难言不悦:大师姐你同那种攀高枝的说什么,我看点星宗也是邪魔歪道,收仙鹤、乞丐和饭桶做弟子,搞不好还有人修魔,狐媚了二师姐。
  另一个身上炼天宗的剑修弟子捂住她的嘴:魔修可不兴说啊,狐媚什么,丁衔笛长成那样,若真是狐妖,也是开不了张的。
  丁衔笛:我没办
  那边的季町原本头疼欲裂更甚,直接结束了对话。
  站在她身边的少女问:放任二师姐由那位破落户照看真的没事?
  季町没得到师尊的回信,却从首座长老那打听到了丁衔笛的生辰。
  即便生日未曾精准到几时之间,却够季町忆起多年前游扶泠刚被师尊带回来提的那一句。
  炼天宗是琉光第一修真大宗,宗内大能不少,那年老祖还未陨落,游扶泠是她批命的最后一人。
  万年前三宗的宗主都是雨山道人的弟子,本就是一家。
  本质上三宗修行的全是一家之学,这些年成亲宛如儿戏,实质上炼天宗和陨月宗通婚的也不在少数。
  点星宗纯粹是人丁不足,宗主又鲜少在外走动,连宗门大比也不放在心上,时间一长,自然没落了。
  季町:无妨,师尊交代过,我不能干涉她的决定。
  无论生死,无论姻缘,皆是她人之命。
  倘若人生如漂萍,地尽的一生更是飘萍下的蜉蝣,伴随着绝世的资质,和短暂的寿元。
  季町很早便知师妹的一生或许譬如朝露。
  只是命数总留一线生机,地有尽头,天无绝人之路,若是地尽碰上天绝,短暂即为永恒。
  季町想赌这个万一。
  丁衔笛一无所知,她只是微微松开了手,还没走出半步,人又被游扶泠扔回了床榻。
  公寓仿佛成为了盘丝洞,她成了这位修仙修成女鬼的盘中餐。
  对方的眼神空洞无比,呢喃的口吻又全是委屈。
  丁衔笛之前一直在已知的信息推断出游扶泠的性格,她们家境相仿,教育资源重合。
  在撞见游扶灵父亲外遇之前,丁衔笛一直认为对方幸福过自己。
  父母轰轰烈烈爱过有的小孩,是有了形貌的佳话,唯一的残缺也可以通过现代技术医治。
  可是。
  游扶泠并不幸福,她的痛苦在此刻具象,仿佛把丁衔笛当成了唯一的稻草。
  撕咬、啃食、吞噬,还要吮吸。
  丁衔笛原本嘴唇就有伤口,受不了对方磨磨蹭蹭,她捧起游扶泠的脸,撩开对方乱糟糟的发,游扶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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