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却不似从前平静。
  大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发,察觉她的抗拒挣扎,傅廷渊声线不稳,连手臂都在明显可感的颤抖不止。
  四下乱糟糟的。
  好像宝欢和辛嬷嬷都在说着什么。
  萧夙也显然没应付过这种场面。
  傅廷渊毕竟自幼习武之人,再怎么温润如玉,那也是实打实的身高腿长,若他不放手,薛窈夭这种花拳绣腿是断断挣脱不了的。
  便是这挣扎期间,有什么东西“啪”的掉落。
  是从傅廷渊袖中掉出来的,那东西滚在扫过雪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极为清晰的咕噜声响。
  众人打眼一看,是只工艺精美还上过色彩的木雕娃娃。
  每年一只。
  如今这只比去年的又大了一点。
  也是看它掉落在地,薛窈夭陡然一怔,伴随过去十多年的记忆铺天盖地,她眼中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你来晚了,子澜……”
  “你不该来的。”
  “你走吧!”
  “求你了,现在就走好不好?”
  只这几句话。
  她声音里蕴满的惊惶、焦灼、忐忑,是种过去十几年傅廷渊从未感受过的陌生至极。
  她仿佛在惧怕什么。
  整个人惶然不安,也一刻没停止过挣扎抗拒。
  这样的反应,足够傅廷渊联想太多。
  “对不起,窈窈。”
  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生生划破,“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我来晚了。”
  “无论你这半年经历过什么,孤带你离开。”
  “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话落时,后脑勺被握着一带。
  薛窈夭毫无防备,傅廷渊倾身吻了下来。
  那一瞬间。
  四下有细碎惊呼声响起。
  换个人,光就萧夙就能冲上去给人就地阵法。
  然而傅廷渊是天潢贵胄的大周储君,更曾是他们王妃的竹马未婚夫。
  没人知道何种反应才是“正确”的。
  唇舌被撬开时,有风卷过,扬起雪沫翻飞,薛窈夭晃眼在傅廷渊的背后,看到了一抹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
  是江揽州。
  在长亭的尽头,他身影凛凛孤湛,没有想象中的疯魔失控,只静默遥望他们。
  心被无声无息地被撕碎成两半。
  第55章
  有生之年第一次,在极短的刹那,薛窈夭心惊肉跳,周身血液顷刻间冲上颅顶,却不知自己有限的注意力该放在何处。
  傅廷渊吻上她的瞬间。
  猝不及防。
  伴随他明显不稳的呼吸,久违的知觉被惊起。
  头顶日光炫目,她能清晰嗅到这日寒风凛冽,以及傅廷渊身上的仆仆风尘。
  偏偏这时候,江揽州出现了。
  萧夙一声厉喝,四下竟有身着玄甲的暗影们齐刷刷冒头现身,他们离得较远,却弯弓搭弦,迅如鬼魅,携森然肃杀之气,惊得辛嬷嬷和宝欢一个倒抽凉气,一个惊呼出声。
  与之伴随的,反应极快的十余名太子亲卫也霎时间拔刀出鞘,刀光闪烁,寒气逼人,闪转腾挪间与暗影拉开架势,准备随时格挡箭矢,并在傅廷渊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子。
  所有动静皆发生在短短几息。
  “不......要!子澜......”
  无论是那齐刷刷的弓鸣弦啸,还是长刀出鞘的锵然之声,都足够人心惊肉跳。
  “我跟了江揽州......我跟了江揽州!”
  好艰难挣脱他的吻,少女惨白着脸,大口喘气。
  傅廷渊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唇,意料之中抚了一手刺目血色。
  是了。
  为了挣脱他的吻,他的窈窈狠心将他唇舌咬破,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那点皮肉之痛原可以忍受,也根本不足挂齿。然而隔着半年时光,听她亲口道出“我跟了江揽州”……即便早已经猜到了,北上途中也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有那么短短一瞬,傅廷渊觉得自像被什么穿心而过。
  “孤知你并非自愿,窈窈。”
  眼睛都红了,声线也在颤抖,傅廷渊却仍是死死锢着她不肯放手,“孤比任何人了解你......”
  “彼时你一定穷途末路,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会......是孤无能,都是孤的错。”
  “但没关系,窈窈。”
  “孤不介意,你知道孤不会介意......”
  从小就装在心上,捧在掌上的未婚妻子。
  傅廷渊自小便只认定薛窈夭一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这年薛家变故,东宫同样措手不及。
  人活于世,尤其生在帝王家,东宫之主固然荣耀,却也等同于众矢之的。上有帝王盯着看着,下有兄弟朋党虎视眈眈,但凡在风口浪尖上行差踏错给了旁人可乘之机,等待他的便将是万劫不复。
  届时又拿什么给她安稳?
  傅廷渊承认是自己不够强大。
  自幼接受皇庭教养,入主东宫的过程又过于顺利,太子殿下未经风雨摧折,摸爬滚打,骨子里君子端方,礼贤下士,然而聪慧贤明有余,却过于仁善而不够狠辣,以致于一朝变故,他既没能护住薛家,还被各方势力伺机倾轧。
  即便如此,傅廷渊还是倾尽全力做了诸多部署。
  应付谁都足够,但是对上江揽州......
  该从何说起呢。
  五年前京都城南,画舫元宵节。
  傅廷渊其实有在暗处看到......他的三弟吻了他的未婚妻。
  彼时事发突然,太子心神俱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在面临“超出可控范畴”之事时,尤其那个吻,如若撞破并搬上台面,届时该如何善后?三人往后又将如何自处?
  是以一边是自幼流落在外的异母弟弟,一边是青梅未婚妻,旁人会如何做,傅廷渊不确定,但他这年为免节外生枝,也为周全三人体面,他毅然选择了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再有往事虽远,但有心探听,未必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好比国公府的薛三爷曾有过一位江姓美妾,算算年岁时间,傅廷渊惊觉他们原来那么早就相识了。
  再去回忆江揽州被天家认回那年,宫道上“初见”他的窈窈时,少年人神情晦涩,举止怪异。以及后来其实还有很多不具体的瞬间,不具体的场合,傅廷渊每每回头,都恰逢他的三弟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双凤眸幽沉锐利,似暗处蛇目令人心惊,里头蕴藏的情绪也过分复杂难辨,他只当三弟性子怪癖,却从未去深想他为何独独与他“投缘”......
  后来能够理清这些事了,傅廷渊为能维持表面平和,也从未宣之于口,更从未去过问薛窈夭什么。
  至于未婚妻被人觊觎,或憎恨?
  那感觉当然不好受。
  然而多年成型的风度、教养,无法令傅廷渊做出任何过激之事,像咽一口苦涩的茶,他选择沉默咽下一切。
  偏偏这年薛家出事,他又发现自己并不高尚。
  他的窈窈被流放北境,按理求助北境王才是最佳选择。可他并没那么做。
  怕江揽州伤害她的同时,是否也隐隐怕过其他事情。
  好比一旦交集,他们之间......
  是了。
  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会怕被抢走心爱之人。
  是以后来曹顺带回的诸多消息里,即便隐隐猜到了事情可能发展到哪种程度,傅廷渊依旧没选择撕破脸皮,而仅仅是一封密函抵达,请求他的三弟帮忙照拂“嫂子”。
  这样一位太子殿下,足够大度、甚少失控、也永远谦谦君子,凡事体面。
  却没料到当下的此刻。
  他可以接受一切。
  却唯独接受不了他的窈窈对他排斥抗拒。
  她不要*他了。
  下意识的恐慌令傅廷渊无法放手,“孤知道人活于世,难免不为生存付出代价......前尘往事都怪孤,是孤无能,没有保护好你,窈窈,给孤机会......”
  “让孤用余生去补偿,我们生来是夫妻,命中注定该在一起,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的!”
  “孤任你责备,任你打骂,但是别这样……窈窈。”
  “别推开孤......”
  “你从不会推开孤的。”
  “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
  换个人。
  薛窈夭也许会用手腕上的镯子对准他。
  她的左手手腕戴有一只焰绯色镯子,镯子内壁凹处有一处小小机关,可在百米范围内让任何人瞬息毙命。
  彼时给她戴上镯子,是在边城旦曳。
  在江揽州的怀里,他教过她如何使用,“薛窈夭,任何人伤害你,让他死。”
  “包括你夫君。”
  说出这句话后没多久,江揽州进入她身体。
  她嘴上说他最该死,却没多久便泪眼汪汪地求他轻一点,慢一点,太深了,太撑了,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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