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难道是她穿越之前,二人的往事么?可她这个长宁郡主也刚来宫中没多少时日,时间是对不上的。况且……宋怀砚自小受尽欺压,怎会如梦中那般锦衣华服,一身雍容的上位者气度?
  诡异,太诡异了。
  但宁祈不是个心里能装的下事的人。事情想不明白,她也不欲多想,暂时把这一切抛之脑后了。
  眼下最要紧的……
  宁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好!她竟睡过了头,若宋成思这时去找那小黑莲的麻烦,可就来不及了!
  *
  许是夜雨的缘故,虽是酷夏时节,今日天气却难得凉爽,令人身子极为舒展。
  宁祈用一根发簪简单绾起长发,早饭都没吃,随意拽了一件水红色的外衣就匆匆往外走,还特意吩咐了惜韵不必跟着。
  她气息紊乱,朝着冷宫的方向小跑而去。自毓灵殿至冷宫,一路凄清,半点人影都不见,令她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孤身来到冷宫,只见庭院内依旧是一片破败,有几位废弃的宫妃安静地倚在门前,平静如常,并无一丝异样的喧嚣。
  难不成……宋成思还没有来么?
  “小玉,你知道宋怀砚的住处在哪吗?”宁祈目光四下逡巡着,传声问道。
  提到同宋怀砚有关的事情,环玉相当愿意配合:“就一直往前走,穿过垂花门再往里,最后一间就是啦。”
  宁祈没再多说什么。她对自己小命的爱惜战胜了对宋怀砚的恐惧,急步匆匆便往里赶,脚步停在了宋怀砚的屋舍前。
  这是一处极为简陋的偏殿,房檐上的砖瓦已残损不堪,甚至已起不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仅有的一扇小窗,窗纸也破损了小半,隐隐可窥见屋内极为朴素的陈设。寒凉的浊水顺着砖瓦缝隙,一滴滴往下掉落。
  正值洇润的时节,屋舍周围竟一处绿植也无,尽是些形状怪异的枯木,枝干野蛮地张牙舞爪。
  与自己这位郡主的宫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直到这一刻,宁祈才有些设身处地地体会到宫人所说的:“这位冷宫里的皇子形同虚设,连奴才都不如”。
  也难怪连奴才们都敢肆意欺辱他,连他的生死都不甚在意。住在这荒芜的冷宫,分明与被废弃别无二致。
  宁祈抿了抿唇,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缓过神来,凑上前去,礼貌性地敲了敲屋门:“宋怀砚,你在吗?”
  又是良久的沉寂,无人应答。
  她试探着抬高声音:“……宋怀砚?”
  依旧沉默。
  心里着急,宁祈也管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索性直接推门而入,声音听起来气鼓鼓的:“宋怀砚,你怎么总是不理人呢……”
  话还没说完,宁祈却是骤然立在原地,看清屋内之景时,淬骨的冷意从脊背一路窜麻至头皮。
  ——这处屋舍比在外看时还要逼仄,纵横分别不过三四步距离,只容下一样木床,一样木桌,还有散落的几处凳子,都是最为简单的样式。小窗下安置着一处三层木柜,上了一把唯一显得精致些的银锁,其上是一些叠放好的衣物。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她要找的那个少年。
  然而,令宁祈惊骇在原地的不止于此。
  这间屋舍的陈设布置,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甚至那把映射出清亮银光的锁……都与她噩梦中的场景一般无二!
  ——这是……是她梦中与宋怀砚对峙的地方!
  她置身其中,好似下一秒地面上就会出现那个恶魔般的身影,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囚覆其中,而后凑到她的耳畔,哑声低语:
  “纵是身死,那也是被孤踩在脚下的骨……”
  宁祈难以抑制,唇色发白,面上毫无血色,浑身不住地打着冷战。
  屋外,房檐上积蓄的浊水依旧在断断续续往下落。
  嘀嗒,嘀嗒。
  就像昨晚的噩梦中,宋怀砚身上滴下来的猩红鲜血。
  第11章 绯红
  宁祈在原地愣怔良久,仿佛终于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小玉,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啊……宋怀砚的住处吗?”许是环玉不明所以,嗫嚅了须臾,才给她答复,“你刚穿越过来,按理说,你应当从没来过这里呀。”
  “怎么,是哪里不对劲吗?”
  宁祈平复过来,再次环顾四周,斟酌了一瞬,讪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到底只是一场梦,捕风捉影的东西,她其实本就不必太过在意。
  况且,环玉说的也很有道理,她不可能来过此处,更不可能之前就和宋怀砚有什么牵扯。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眼下……还是立马找到宋怀砚更重要些。
  这么想着,宁祈旋即掉过身子往外走,而后小步跑出了冷宫。
  只是……这个时候,宋怀砚究竟会在哪里呢?
  会不会是被宋成思带走了?!
  宁祈脑海中的一根弦猛的绷起:“小玉,宋成思的宫殿在哪?”
  环玉依旧十分配合:“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下一个路口往南,穿过后花园就是了。”
  得了答复,宁祈也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裙摆就沿着环玉所说的方向往前赶,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漫长的宫道上,仍旧是空荡荡的,依稀只有寥寥的几个侍从来往于此。
  宁祈的珍珠滚边绣花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伴随着她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鞋尖触及一片温软的花叶时,蓦地一顿。
  ——后花园中,桃花如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地。在重叠花树的掩映下,一袭玄衣正立在水塘之畔,薄唇翕合,正向面前人说着什么。
  总算寻见了宋怀砚,宁祈心中喜不自胜,正要迈步上前。
  只是她小脚堪堪迈出两步,忽而看到宋怀砚面前立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犹疑一瞬,她还是怯怯地收回了脚步。
  那男子一身月白,面容清俊,衣襟犹如沾满了清雪。他出言时双眼含笑,整个人透着一种疏离世人的温润。
  宁祈在脑海中搜寻一阵,发现自己对此人毫无印象,便只好问环玉:“这是谁呀?”
  “……”环玉好似面对一位朽木不可雕的学生,“我同你讲过好几次了,这位是宫中的三皇子,也就是宋怀砚的皇兄,宋君则。”
  “宋君则当得上的君子,生性良善,光风霁月。他也算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唯一关心宋怀砚的人了。”
  宁祈尴尬地笑笑:“这样啊……你放心,这次之后,我肯定能对他有点印象了。”
  环玉:“……”
  宁祈抬眼,望着水塘之畔的这两位皇子。一个如漱玉濯雪般高洁,衬得宋怀砚的一身玄衣愈发深沉,散发着一种被堕入泥沼的诡谲。
  这两位……有什么共同话题好聊的呢?宁祈搞不明白。
  她的目光移到宋怀砚面上,只见这小黑莲居然一改往常的阴鸷,神色万分平和,双眸含着和善的笑意。
  他一笑,她便总觉得这小黑莲不安好心。
  正暗自腹诽着,倏而间,宋怀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不动声色地游移到她的身上,神色悄然间黯淡几分。
  宁祈:……
  背后怎么凉飕飕的……
  她赶忙错开视线。
  视野中,宋君则最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便告辞离去了。
  宋怀砚朝他轻轻颔首,旋即目光再次看向宁祈。
  这较为宽阔的花园,一时间只剩他们二人。
  俗话说得好,人在非常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宁祈觉得这话相当贴切,比如她现在已经开始慌乱地躲开宋怀砚的目光,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边拨弄着身旁的花花草草。
  在她不成节奏的心跳声中,宋怀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明晰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宋怀砚走到她身侧,抱臂在前,面色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温和。
  宁祈甩甩胳膊,讪笑一声:“随便逛逛,随便逛逛……这桃花可真漂亮,是吧……”
  闻言,宋怀砚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喉间霎时噎了一下:“夹竹桃你都敢碰……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夹竹桃?!
  她是知晓夹竹桃有毒,但方才光顾着尴尬了,竟没仔细看清。这下瞪眼一看,自己身后正是一大株夹竹桃树!
  宁祈素来惜命,这下连面前的大反派都顾不得了,惊呼一声便绕开花树往前躲。
  只是周围都是花树,留给她躲的空间本就不大,面前又恰恰被宋怀砚的颀长身影所挡。她往前迈开几步,紧贴身形的长裙堪堪擦过宋怀砚的侧身,与他的衣摆交叠一瞬。
  她一慌,甩着胳膊便往前冲,指尖好巧不巧地落在宋怀砚的小腹上,紧致结实的肌肉触感熨帖上她的指腹。
  宋怀砚:“……”
  他眉心一跳,神情难得地有些不自在,抿抿唇,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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