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哦……”好像有点明白了,但又有点不明白,“是表扬我的意思吗?”
甚尔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快点跟上来。
肾上腺素消退了,过分亢奋的情绪当然也消失无踪。最后再深呼吸一口气,五条怜终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北海道的雪天之中。锁骨处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似乎有什么尖刺的东西贴在了皮肤上。她慌慌张张弓身,双手在衣服里不停摸索,未知的恐惧感真叫她心慌。
其实也没什么好慌,罪魁祸首只是一枚弹壳而已。
就在她扣下扳机的瞬间,炙热的弹壳从枪膛中飞出,很不巧地掉进了围巾的褶皱之间,而后顺着空隙钻进她的衣服里,就这么落在了锁骨上。
弹壳的温度烫破了一层皮,带来近乎针刺般的痛感。真是太不小心了。
五条怜掏出弹壳。想要丢掉,似乎不太合适——这可是乱丢垃圾。
况且他们正身处大自然中呢,会罪加一等的。
怀揣着这种幼稚且愚蠢的念头,弹壳被收进了口袋里。一抬头,才发现甚尔在盯着她。
“怎么了吗?”她问。
“没怎么。”甚尔耸耸肩,收回目光,“你刚才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看起来很害怕吗,那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她没有镜子,也想象不出自己害怕的脸,只能坦白说:“嗯。因为我开枪了。”
“只是开个枪而已嘛。”他显然更不能理解了,用力扯扯帽子,“搞不懂你……算了,快走了。”
说着,他迈步向前。
工作还要继续,可不能停下脚步了。
雪地还是雪地,风雪一点没停下。温度似乎降低了,溪流也凝结成冰河。白须瀑布依然不见踪迹,或许他们离瀑布越来越远了也不一定。
沿着足迹继续向前,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下一个节点?不知道。
这次的工作充满未知。
那只恶心的咒灵估计是目标对象留下的防御机制。甚尔是这么说的。
能找到这么恶心的咒灵,倒是挺了不起的。五条怜居然冒出了钦佩的念头。
“所以。”她大喘了一口气,费了好大劲才把脚从一个雪坑里拔出来,“这次的目标对象又是因为什么才被追杀的——而且还是被家人雇佣杀手追杀?”
甚尔回头,瞟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恼怒,语气听起来有点不耐烦:“和你说了,我们不用关心这种事。”
“唔……我知道的。”
“再说了,落到被家族追杀的下场,不就那几种可能性吗?肯定是做了什么有损‘家族荣誉’的事情。”
说着不关心,他好像并没有真的那么漠不关心。
五条怜茫然地眨眨眼。
他的解答算得上是解答没错,但太笼统了。这种可能性,用她的笨脑瓜也能想到,何必问他呢。
不过她不打算追问了。她可不要面对甚尔不耐烦的表情——会很受打击的。
风雪渐缓……哦不对,他们只是步入了山洞里。风与雪仍会灌进来,但总比走在外头好上太多。五条怜搓搓脸,终于感觉身体在热起来了。甚尔好像从身边消失了,四下看看,才发现他蹲在碎石通道的边缘,蹙着眉头,不晓得在盯什么。
“快到了。”起身时,他说,“这里的足迹很新鲜。”
“新鲜”,这个词像是在描述尸体或者食材。
“哦——”
她了然般点点头,但实际上压根半点痕迹都没看到,也不准备追问为什么——要是真问出口了,八成会被嫌弃。
既然没有疑问,那就接着前行吧。
山洞不那么宽敞,幸好也算不上逼仄,在无尽交叠的脚步声与回音中,风雪被甩在身后。四周极速地暗了下来,本以为是天快黑了,回头才发现尚且明亮的风雪天仍在身后的远处呼啸着,崎岖的洞窟入口把外界浓缩成一轮不规则的圆月,遥远而不可及。
这轮“月亮”让五条怜看得几乎失神,如果不是前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大概还会再盯着入口发呆上一会儿吧。
越往深处前进,声响愈发明显,她忍不住频频抬头。天顶黑漆漆的一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闹腾。
“你怎么又开始东张西望了?”甚尔拉扯着嘴角,把这话说的像是嗔怪,“难道是第一次进山洞,所以什么都觉得新奇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被落下好长一段距离了,难怪甚尔会有怨言。五条怜加快脚步,赶紧追上。
“我确实是第一次走进山洞,以前从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至于新奇嘛,好像是没觉得有多不一样的……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摸了摸耳廓,来自天顶的声音从掌心里反弹出来,噪音听起来更响了。
“因为很吵嘛。”她嘀咕着。
“啊?”甚尔一脸不解,“什么很吵?”
“……啊?”
五条怜也不解。
“你听不到这声音吗?”
第59章 他是真实的
明明四下如此嘈杂,吵得就像是有一百只虫类齐声高唱,甚尔却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是不是他们之中谁的耳朵出了问题?说不好。
五条怜比较倾向于认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但真要这么说出来,总像是在承认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可不乐意。
思来想去,她决定摆出另一个靠谱的可能性。
“说不定是什么东西正在发出高频音。”
前不久看过的纪录片这就派上用场了!
“‘随着人的生长,人耳功能发生变化,不易察觉一些高频的声音’,纪录片里就是这么说的。片子里还说,基本只有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才能听到高频音。正好甚尔你已经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岁了。”
之所以要添上一个累赘的“或者”,完全是因为甚尔对自己的年龄总说得模棱两可,所以五条怜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多大了。
不过嘛,无论是二十六岁还是二十七岁,明显都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这一范畴,难怪在听她说完之后,甚尔要用一副不快的表情瞥着她了。
“干嘛。”他轻哼一声,“暗示我年纪太大了?”
“没有没有!”
她怎么敢!
五条怜连连摆手:“我只是在客串地陈述一个客观的科学现象而已——哈哈哈。”
她那笨拙的讪笑到底有没有派上用场,实在说不好,反正甚尔是已经懒得搭理她了,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踏得很重的步伐不晓得是不是在赌气。
就算真的赌气,五条怜也知道自己八成哄不好,索性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到,跟上他的步伐。
愈发往前进,山间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但深处吹来了冷风,切实地诉说着出口就在前方。天顶上的噪音更加响亮,从嘈杂转变为喧嚣,而后逐渐转为尖叫,一切声音的存在感倏地变得无比强烈。五条怜有些无法思考了,这些声音几乎填满了大脑,根本不给思维留下空间。
“到底是什么……呃。好响!”
噪音根本没有减弱。她看到甚尔的嘴唇在翕动着,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给出答案了吗,还是又说了点挖苦话?
不知道了。此刻只有痛觉是鲜明的。
耳朵好疼。那些尖叫声近得像是在耳道中塞进了无数只夏蝉,它们挣扎着往里蛄蛹,妄图撑破鼓膜,不遗余力地发出绝叫。
而且,一定有某些看不见的(说不定也不存在的)蝉钻进了她的大脑中,于是脑袋也像是快要爆裂一般。她真想蜷起身子,可这也只是无用之举。
尖叫声没有停下半点。
五条怜不想掉下懦弱的眼泪,可眼眶中还是渗出了多余的水分,一定是痛楚感在作祟。莫名的酸刺感扎着她的眼角,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对不起,我……”
她还在说话吗?她的声音传出去了吗?
太吵了……太痛了。
泪水糊满了整个视野,甚尔的模样被扭曲成很奇怪的形状,但还是能够看到他转过身。他的嘴唇依旧在翕动着,他到底在说什么?
五条怜忽然感到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的恐惧源于何处,或许是杞人忧天地担忧着会不会从此之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也可能是对外界的未知带来了不安。她不自觉后退着,好想从这个场合里逃走。
成功了吗?或许吧。但甚尔倏地靠近过来,突兀的动作吓得她顿住了脚步。
几乎无光的山洞深处让甚尔的面容也变得无比昏暗,几乎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平面感。可他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定是真实的。
“看着我。”
似乎能够听见了,可微弱的声音像是耳语。他注视着五条怜。
“别的什么都别管,你只需要看着我。”
好吵。好吵。真痛啊。
艰难地点头,包裹在颅骨之下的一大团痛楚种子也像是被摇动了,尖锐的痛感刺进脑干,她颤抖着弓起身,几乎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