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何建国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求钱给他治病?他天天打你,你一点都没记住?”她咬牙恶狠狠地说,“但我记得,每一次挨打,每一次!我都记得!”
  “囡囡,这个家没他就散了。”宋芬芳艰涩地说。
  “散了就散了呀!你没了他活不了吗!”何野眼里蓄满泪水,痛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囡囡,就当时我借的……”宋芬芳垂着眼,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你就借我一点,我也问了别人借了点,可是不够啊。”
  “宋芬芳!”何野猛地甩开手,大声质问,“你还是我妈吗!”
  宋芬芳缀泣着抹眼泪。
  “不,你不是我妈,准确来说你是何聪他妈。”她站起来,指着宋芬芳怀里的陶瓷碗,眼圈泛红,“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妈。”
  “我不喜欢吃荷包蛋,特别讨厌糖醋排骨,这些都是何聪喜欢吃的,你一直没把我当女儿!”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怒意心生,她一字一顿地谴责,“说到底,你潜意识也是看不起我!”
  “囡囡……”
  “滚!”何野使劲抹了下眼睛,不想展示出脆弱,她大声吼,“滚啊!”
  宋芬芳僵在原地。
  “我让你滚啊!”
  何野举手扇过去,脑海闪过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
  何建国举起凳子打红了眼,宋芬芳挡在她面前……
  她的小指疼得没有知觉,宋芬芳背着她往医院跑……
  宋芬芳偷偷把学费塞进她口袋里……
  ……
  一幕幕一幕幕,都是宋芬芳对她的好。
  楼下又响起猛烈的咳嗽声,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异常突兀。
  手颤抖着顿在半空中。
  宋芬芳这样对她,她怎么下得去手。
  何野筋疲力尽地推了把宋芬芳,无力道:“快走吧……”
  “求你了。”
  宋芬芳抹着泪离开,即将关门的一刻,何野无神地盯着角落里散落一地的空塑料瓶,喃喃道:“妈——”
  “我欠你的,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门轻轻合上,房间寂静无声,她又是一个人。
  多讽刺啊。
  何野脱了衣服袜子,缩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手脚冰凉。
  她咬紧牙关,嗓子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阖家欢乐的除夕夜,只有她家各怀心思,算计着如何偷走对方的钱。
  何野困倦地闭上眼。
  好像只过了一分钟,她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了。
  她拿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五十九分。
  来电:祁麟。
  何野接起电话,说话含糊不清:“喂?”
  “这么早睡觉了?”祁麟口齿清晰地说。
  “眯了会儿。”何野说,“有事儿?”
  “去窗户那站着。”
  她没明白祁麟要干什么,可能刚发泄了一通,脑子不太灵光,很听话地披了件棉袄走到窗边:“我到了,怎么了?”
  “就想亲口跟你说句话。”祁麟说,“阿野,新年快乐。”
  手机上9跳成0,祁麟说完恰好零点。
  “咻——”“嘭!”
  同一时间,她们都听见了对方手机里传来的烟花响声。
  漫天的烟花短暂地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映着雪花,交辉相应。
  “阿野,”祁麟眼睛里映出烟花绚烂的颜色,身边祁天拍手围着烟花瞎转,被祁妈妈一把拎起后衣领。
  祁爸爸面无表情地守在他们身后。
  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祁麟手插进兜里,眉眼弯弯,将新年的第一声祝福送给电话另一端的女孩子:“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啊。”
  她们身在两方,看的不是同一个烟花,身边聚着不一样的人,却在看同一片漫天飞雪的夜空。
  何野打开窗户,一股混着硝烟味夹着细雪的风迎面吹来。
  她张开手臂,某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今年夏天,她跳下窗户,跌进泥里,锋利的竹尖刺破皮肤,如梦一般滑过眼前。
  她大笑着拿石头去砸何聪的窗户,在超市碰见穿着黄色小马甲的服务员。
  她问服务员药品区在哪,服务员回头,她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时祁麟还吃惊地挑了下眉毛,尾调上扬跟她说了声hallo。
  “祁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斑斓的烟火映着银色的耳钉也分外旖旎,何野感受到刮过耳畔的风,仿佛对方就在身边,“新年快乐。”
  第107章 “开学见。”
  大年初一走亲戚,何建国从来只带他的宝贝儿子去,她和宋芬芳在家招待客人,清闲而无趣。
  无非就是听一帮人吹牛逼,给一群大喊大叫没有教养的小屁孩压岁钱,每年都是一个套路,令人心生厌烦。
  何野躲在堆满柴火的厨房嗑瓜子,时不时给灶台添柴,锅里煮着给客人吃的面,她挑了碗出来,边刷手机边吃。
  宋芬芳进来盛了两碗面,旁边还有一碗煎蛋,见她碗里除了面什么都没有,把煎蛋递过去,全程低头不敢对上视线:“囡囡,吃鸡蛋吗?”
  灶里燃起熊熊烈火,暖色的火光一跳一跳地打在何野脸上,她的语气却仿佛淬了屋外的雪:“不用。”
  宋芬芳哑口无言地端着面离开厨房。
  何野吃完面,把碗放进水槽。
  屋外响起来做客的男人高谈阔论,还有小孩追逐打闹时的吱呀乱叫,吵的头疼。
  她揣起手机溜到后门,看了眼外面混着泥土的积雪,放弃了骑自行车的想法。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雪离开。
  一路上都是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去拜年的亲戚,穿着新衣,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脸,无人在意角落里路过的女孩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去哪,天雾蒙蒙的,早上雪刚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下雪。
  她走到了所小学前。
  标牌上“希望小学”四个烫金大字经过风吹日晒,漆掉的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学校只简单用围栏网了一圈,伸缩门前端摇摇欲坠地抵着保安室,何野记得她上学的时候这门就坏了,五年多了竟然还在顽强营业。
  她费了点劲推开伸缩门,走了进去。
  学校里没有学生和老师,教学楼斑驳的墙体,角落里压在雪下的枯枝残叶,都显得异常冷清萧条。
  角落里架着一座随风摆动的秋千,是整个操场乃至整个学校唯一的娱乐设施。
  秋千按小孩的身高设计,她坐上去双腿只能委屈的并在一起,荡起来要将脚抬高,上方的锁环发出铁间摩擦的声响,听着令人牙酸。
  她双脚踩地轻轻荡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同样阴森的天气,放学后她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因为在教室打扫卫生而晚离开的同学看见她,会嘲笑着骂她神经病,要下雨了还不回家。
  她会羞愧的把脸埋进胸口,等人走了继续一个人玩。
  秋千很好玩,踮脚把座位顶在最高的位置,然后脚一松,像要飞出去一样。
  小时候的她很会打发时间,光一个秋千就能玩好几个小时,在天色擦黑时赶回家。
  现在长大了,不会再感受到秋千来回荡时的失重感。
  何野跳下秋千,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你在哪?”她顿了顿,“我能去找你吗?”
  “可以,不过可能有点远。”
  “发位置给我。”
  挂了电话,对方发来了共享位置。
  果然远,距她6.7公里。
  何野离开学校,朝导航说的方向走。
  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天寒地冻,她的脸被风吹得冰凉,身子却像火炉似的冒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去见祁麟,在新年的第一天,突然很想见到她。
  就算隔了六点多公里,也想跑去见她一面。
  “这么远,你真打算跑过来?”
  何野坐在电瓶车后座,捏住祁麟的棉袄,低低地嚷了一句:“……别说了。”
  “幸好我看了一眼,不然你现在还在路上。”祁麟戴好头盔,披上挡风被,“说吧,想去哪玩?”
  “不知道。”
  “好吧,我就知道。”祁麟开了一段路,又在路边停下,手在兜里摸了摸,“在我姨家拿的,给你吃。”
  五指张开,掌心里是三颗旺仔奶糖。
  “姐姐,我也要!”祁天的脑袋从挡风被里探出来。
  何野拿了一个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大姨家吃了五六个。”祁麟把另外两个全塞她手里,把祁天的脑袋又塞进挡风被里,“坐好,走了。”
  惯性让她的身子微微后仰,何野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醇厚的奶香很快在口腔里扩散。
  祁天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何野,伸手戳了戳她的腿:“牛肉干姐姐,偷偷给我吃一个,我给你讲姐姐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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