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施允摇了摇头,站起身,他在屋内走了两步,背对着孟竹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脸色苍白道:“我……我还想不起来,抱歉。”
  说着,他蹲下身,执起孟竹放在膝上的手指,一个羽毛般的轻吻落在她的指尖,他仰头望着孟竹:“我相信你,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就算是你诓骗我。”他顿了顿,眼眶泛红,“若是骗我一辈子,也值了。”
  乍然听闻此讯,只觉二十年来如一场梦,他还想不起从前的那些记忆,无法共情从前的自己,他甚至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孟竹说起的那些往事。
  他嫉妒从前拥有过那些回忆的那个自己,更有一种恼恨的情绪充盈在他的心间。
  他恼恨他让孟竹独自等待二十年,让她难过,更恼恨他让孟竹流露出那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他明明可以不那样做。
  在他看来,北荒的那一天,更像是一种逃避。
  因为难以承受,因为懦弱,而选择了这样的离开方式。
  若是现在的他,就算等上千百年,就算要划破时空,就算撕裂**,就算变成一缕幽魂,他也会活下来,千里万里地去寻她。
  这辈子寻不到,就等下辈子,下辈子寻不到,就下下辈子。
  就算她投胎转世,他也会想尽办法活下去,然后将她找出来。
  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太少,他不明白从前的施允为什么拥有了那么多的爱,却可以轻言放弃。
  孟竹被他亲吻地手指麻酥酥的,她看着施允红通通的一双眼,屈起手指轻轻擦去他眼睫下的一滴泪珠。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从前。”她捧起施允的脸,亲吻他眼角的泪,“我要找的,从来都不是回忆里的那些东西。”
  她早该知道,施允会这样回应她,他永远都是那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
  纵使失去记忆,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天快亮的时候,孟竹拉着施允到榻上睡觉,“你现在身体不好,更需要好好休息。”
  不知道施允想到了什么,耳根一下子红透了,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们尚未成婚,如此……如此于理不合。”
  孟竹松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施允的表情,心道,咱俩于理不合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不过她倒是没说出来,施允现在这模样,看起来还是个不开窍的纯情小处男,她还没那么兽性大发地欺负人。
  满打满算,她也算是活了四十多年了,真的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叹口气,孟竹道:“好吧,那你先睡,我回自己房间了。”
  经过妆台前的铜镜时,孟竹猛地撤回一步,她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向施允。
  施允坐在榻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
  不是?
  刚才她就顶着这张大胡子脸和施允两个人聊了一宿?
  她立马用术法换回了自己的脸,又施了个障眼法,让施允的脸也变了回来,只不过外人看,还是原本所化的形貌。
  施允看她脸变回来,也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弯起眼睫笑了起来。
  “你还笑。”孟竹走过去,戳了戳施允的腰,“对着这张脸你还说得出那些话来。”
  施允被她戳地抖了下,“总归都是你,没有什么不同。”
  佩服。
  她是真佩服。
  让她对着那张脸说情话,就算知道是施允,她也开不了口。
  孟竹有些忧愁地想着,难道她当真是个这么肤浅的颜控吗?
  思索半天,孟竹得出了结论,有趣的灵魂多如牛毛,如此貌美的皮囊可是千万里挑一,她要坚决守护这份难能可贵的美貌。
  她看着施允,慢吞吞往门外挪,“那我……走了啊。”
  刚走两步,身后的人便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眼睫轻颤,声音轻的像梦呓一样,“就……就在这里睡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薄红从施允的脖颈漫延到耳根,那动人的双眸眼波流转,宛如春水潺潺。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
  看着施允这模样,孟竹暗自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想立马把人扑倒的冲动。
  她的脚迅速收了回来,像一道风似的躺到了榻上,“好的。”
  施允在她身旁和衣躺下,一张不算大的床榻上睡了两人,孟竹平躺着,和施允的肩膀靠在一起。
  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躺了好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能偶尔听到窗外吹过的风声。
  躺久了姿势有些僵硬,她怎么也睡不着,孟竹翻了个身,正对上施允偏过头看过来的一双眼,他的双眼沉静,无声无息地望着她。
  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明明从前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只是穿着衣服躺在一张榻上,什么都不做,她竟然觉得比从前更兴奋,更刺激。
  孟竹抿了抿唇,开口问他:“睡不着吗?”
  “嗯。”施允也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面,额头都快贴到一起。
  孟竹看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她轻轻地叹口气,吐出心口那股满胀发酸的热意,“真好,施允,我又把你找回来了。”
  施允静静望着她,忽然道:“那你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孟竹没明白他的意思,“都是你,有什么区别吗?”
  不管是从前的施允,还是现在的施允,对她来说,就只是同一个人,虽然重活了一遍,但灵魂和骨子里都是那个她爱的人,她根本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施允牵唇浅笑,伸手按住了那只手腕,低下头亲了一下孟竹的额头,他一只手穿过孟竹的头发,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睡吧。”施允道,“天快亮了。”
  他以指代梳,一下下梳着孟竹的头发,孟竹嗅着鼻尖那熟悉的味道,感觉到施允顺着脊背温柔的抚摸,眼皮越来越沉。
  直到孟竹完全睡去,施允的动作才停下来,平静漆黑的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人的睡颜。
  他和“他”没有什么区别?
  不。
  “他”居然会放手让她走,去到一个“他”根本触碰不到的世界。
  太蠢了。
  简直蠢到令人发笑。
  他想起孟竹形容起从前的那个自己,觉得既新奇又陌生,完全没有任何认同感。
  她口中的那个施允,既天真又愚蠢,既懦弱又伪善。
  他当真曾经是那样的人?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从前的自己,让他能如此轻易地获得孟竹的喜爱。
  施允在黑暗中轻轻笑了起来。
  那双长长的眼睫弯起,面上仍然是柔软无害的笑容。
  他将脸贴在孟竹的发上,轻轻蹭了蹭。
  傻姑娘,从烂泥里生长出来的东西,没有阳光和养料,只有无穷无尽的湿冷和黑暗。
  怎么会和从前没有区别呢?
  第66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孟竹一睁眼,抬头时,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脑门一时不太清醒,瞬间吓了一跳。
  她的额头砰地一声撞在了施允的下巴上,施允闭着的眼睛睁开,面色有些痛苦的模样。
  身边太久没睡人了,这一醒来忽然看见张男人的脸,才想起她昨夜是在施允的房间过夜的,
  孟竹忙俯下身,伸手摸摸他被撞红的下巴:“忘记了忘记了,痛不痛?”
  施允被她摸着,神情乖顺,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想起什么,忽然道:“从前你府里的那些面首,不与你一同过夜吗?”
  还提这茬呢……
  孟竹举起手,正正经经道:“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养过面首,真的,那些人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看着施允坐起身,偏过头看着她,“当真?”
  孟竹点头,又添了一句,“当真,连他们的脸我都没多看一眼。”
  看着施允唇角漾开的笑容,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眉梢轻动,便如春花绽放。
  真漂亮。
  她知道施允的性子,如今,她更愿意纵着他一些,说许多他爱听的话。
  孟竹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想起昨夜和施允的谈话,问过施允关于在宁国发生的事情,她没有隐瞒灵骨的存在,也同他说了此次来宁国的主要目的。
  施允所说的一切和她在司徒行光那里听到的大差不差,唯有一事她还不甚明了。
  当她问起施允断腿的和曾经同时与宁国太子生的那场病时,施允沉默了一瞬,才看着她道:“记不清了。”
  当时,他移开视线,微低着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双腿努力回忆,声调缓慢道:“我只记得当时司徒慎在围猎时从山上不甚摔了下去,当时我在宫中,起了高热,意识也不太清楚,再醒来时,这双腿便已经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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