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丁枣儿想着想着,更觉怒火攻心,忍不住闭眼,咬牙强压心中的愤懑。
  她本来还想着人去问赵似娴为何还不进宫来请罪,见皇帝这般怕是她问了还会得几句训斥。
  扯了扯嘴角,她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道了声“是”后乖顺地坐下。
  各方知晓这消息的人都在焦急等待时,一辆马车与谢府的马车交错而过,快速往周王府的方向去。
  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周王府终于有了动静。
  周太医从里头走出来,面色憔悴,钟珣奕立刻走过去,还不待他问,周太医便先摇了摇头。
  “下官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未能保住王妃腹中胎儿,还请殿下、大人恕罪。”
  钟珣奕听了这话只一顿,又赶忙追问:“王妃呢?王妃如何?”
  “王妃娘娘先前失血过多,好在后来血止住了,性命无忧,日后需好生调养。”
  “好…好。”听到妹妹性命无碍,钟珣奕松出一口气。
  “周大人。”徐妗唤出一声,问道:“皇嫂如今月份这么大了,为何会突然血崩?”
  院中的人一时间都向他看过去,尤其是赵似娴,胸腔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得很。
  若是因吃了她筹办的百花宴上的吃食才血崩的,丁枣儿绝不会放过她,连累了周王府,赵家和周王的母妃也不会放过她的。
  周太医思索了一下,道:“会造成血崩的原因有很多,先前王妃娘娘的胎像便一直不稳,下官不敢妄断。”
  沈硕微眯了下眼,看向面色越发苍白的二皇嫂,和一脸阴沉的二皇兄,忽然问道,“已成型的胎儿,可知男女?”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沈桉更是直直朝他刮来一眼。
  他却只是笑笑,好似并无恶意,“臣弟现在不问,父皇和母后也会问,臣弟只是好奇罢了。”
  赵似娴有些害怕,若这胎是个男孩,又是在她的宴席下没的,这谋害皇孙的罪名扣下来,她便是王妃也不行。
  握着沈桉的手不自觉用力,无声传递着她的情绪。
  周太医拱手,如实道,“是个男胎,在腹中时就已没了气息。”
  这话一出,沈桉和赵似娴脸色大变,其余人亦神色各异。
  那嬷嬷听了这话,立刻趁着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匆匆带人赶回宫中。
  皇长孙临门一脚即将诞生却胎死腹中的消息传进皇宫的同时,也传到了城郊的大慈恩寺里。
  “没了?”柳青烟立在窗边,听闻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再一次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以为这孩子是真的命硬呢,没想到这时候没了。”
  她知晓钟芸熙有孕后,也曾多次派人在丁枣儿送去盛王府的补品里动些手脚,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那钟芸熙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其他动手的机会。她本想等这孩子生下来,再另寻机会动手,没想到在这时候没了。
  她笑着轻叹一口气,“还想着让丁枣儿先享享做祖母的福呢,看来她还真是福薄。”
  禅房内烛火昏暗,映照着她的面颊,她笑了一阵,又想起自己的儿子还在京中,于是吩咐道:“去告诉瑜儿,切记明哲保身。”
  “另外,去信给静王,把这个消息告知他。”
  第49章
  “砰——”的一声巨响,殿前的宫人全都颤着身子伏在地上。
  “没了!一个八月大了的胎儿,说没就没了?!你们太医院的人都是废物吗?”
  丁枣儿冲着跪在地上的人大吼,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底下通报的宫女,带着人从周王府回来的嬷嬷,还有回来禀告的周太医,一眼望去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
  丁枣儿话出口,才发现只来了一个太医。
  她大步上前,伸手拽住周太医的官袍领口,一双眸子瞪大,“就你一个太医?”
  被拎着领子的周太医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先前钟芸熙找上他时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也只说在皇帝皇后面前诊出她的喜脉即可,届时要生产时她会找一个孩子来。
  混淆皇室血脉是杀头的重罪,他不敢赌,钟芸熙又说这个孩子也是盛王的,不过是盛王身边那个崔良娣的,她只不过是因着身体底子不好,难以孕育子嗣,这才出此下策。
  他本想着一没混淆皇室血脉,二来承了钟家一个人情,钟芸熙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被发现,一边又用他的妻儿威胁他,他这才半迫不得已答应下来。
  谁知道临近临盆时,钟芸熙又说那个孩子留不住了,要他配合对外做一副她小产的样子。
  上了贼船又如何能下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周王府。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他一人知晓,太医院其他人都不曾经手,月兰来请时,也只要他一人前去。
  如今被问责,也不知钟芸熙能不能保住他。
  他有些后悔地闭了闭眼,提前想好的说辞开口时也因着害怕有些磕巴,“盛……盛王妃命臣负责她的安胎事由,这…这些日子皆…皆由臣一人……”
  丁枣儿听到这就已不愿再听,她猛地将手中拽着的布料甩出去,周太医被她的力道带得往旁边歪倒,又很快爬起来重新跪好。
  身子一边下弯以额磕地,一边告罪:“娘娘恕罪!”
  丁枣儿如今根本冷静不下来。
  前些日子边境战败的战询一条条传回朝廷,陛下已经有了再派他人前去支援,分走沈郗手中兵权的意思。
  皇帝对沈郗失望了,就是对整个盛王府失望了,注意一旦放在别的皇子身上,沈郗登位的可能就要大大减小了。尤其是如今外派出去的还有沈祁,若他此去立了大功,陛下定会更加看重他,自己的儿子就会向先前她还未当上皇后时那样继续被沈祁压一头了!
  是而钟芸熙肚子里这个孩子对盛王府十分重要,可如今却在临门一脚时突然没了,叫她怎么能不疯。
  她恶狠狠地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糠筛的周太医,仿佛就是他害了钟芸熙肚子里的孩子,“整个太医院那么多人,就你一人全权负责盛王妃的安胎,是不是你用错了什么药,害得孩子没了!”
  “臣冤枉!”周太医抖得更剧烈了,额角都浮出了一层薄汗,“盛王妃胎像本就不稳,臣用药时已是十分谨慎,抓药时更是再三检查,万万不敢做谋害皇嗣之事啊!还望陛下、娘娘明鉴!”
  “好了。”皇帝沉出一口气,面上是被丁枣儿尖锐的嗓音扰出的不耐,“朕听闻盛王妃身子本就不好,怀这一胎更是连门都出不了,这孩子没了也是缘分不够。”
  “如今几个孩子也都已娶妻,你若是急着做皇祖母大不了挨个去催。”话音甫落,他话头一转,又拧眉烦躁地训斥她,“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一个一国之母的样子吗!”
  丁枣儿浑身一僵,那怒气在心口上又不能上,下又下不去,将她都要憋
  过气去了。
  她本还想让人把赵似娴带进宫里来问罪,如今皇帝这声训斥下来,她怕是也不能这么做了。
  她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想着转身去求皇帝下令彻查究竟是谁想谋害皇嗣,她到现在仍然认为已经长到八个月大的孩子定然是受他人所害才会没的。
  可不等她开口,皇帝已站起身,留下一句“都退下”,将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和周太医都遣散下去后,拂袖离开的丁枣儿的寝殿。
  “啊!”
  人走后,丁枣儿终于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伴随着瓷器落地碎裂的脆响。
  身上规整的华服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她撑着桌子快速喘息,身旁唯一没退出去的贴身宫女上前来心疼地替她顺气。
  她却用力抓住那只手,厉声吩咐:“立刻!立刻去信给郗儿……”
  “还有,还有舒州,派人去舒州,绝不能沈祁活着回来!”
  宫女吃痛,看着她扭曲的脸却是不敢挣扎。直到丁枣儿用力甩开她的手,冲她怒吼:“去啊!”
  “是……是,奴婢这就去。”宫女仓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
  殿内霎时间只剩丁枣儿一人,满地的瓷片映照着殿内点起的烛火,仿佛都在嘲笑她。
  “一国之母的样子……”她喃喃重复起皇帝方才说的话,盛怒的神情倏然变得呆滞下来,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片刻后又蓦地露出一个似癫似怒的笑,“一国之母……我才该是一国之母,我才是!”
  是她在陛下被猜忌被贬黜时一直陪着陛下,是她为陛下诞下了长子,陛下登基本该就是她做皇后,都怪柳青瓷!
  是她仗着家世夺走了她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就不让她好过,好不容易死了她的儿子和她的外甥女还要来同她争,可她绝不会输!
  夜风从大开的殿门溜进来,烛火止不住晃动,映进她的瞳孔里,掀起触目惊心的恨意。
  风刮的更大了,月光也被风吹来的云层遮住,空中隐隐还能听见风过的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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