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成后的外祖父定居不再出远门,直至膝下儿女皆成了家,外祖母林蓉双和离回京。许是心中烦闷痛苦,他又有了寻山问水之心。
  那时徐清尚小,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闹着要跟去,兰砚初便带上了她,一路西行,来到刚结束了与西陵恶战的边陲。
  就是在这里,她见着了满脸尘土,衣裳破烂,同样年幼的栖枝。彼时她不愿说话,兰砚初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她一概不答。
  最后兰砚初无奈一同捎上了她同行。
  战争最是残酷,胜利或是失败,背后皆是战士们的白骨累累,百姓们的流离失所。
  一路上,徐清随着兰砚初见了许多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一路流浪的人。她便觉得,栖枝兴许也是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的可怜人,于是她央求兰砚初将栖枝一同带回江南,免得她如此年幼便四处奔逃。
  那时兰砚初瞧了栖枝许久,最后不知是想到了
  什么,答应了下来。
  从此栖枝养在了徐家,与她一同长大。
  栖枝这个名字是她到徐家许久后,某日徐清不经意一问,她自个儿说的名。那时徐清惊喜于她竟真会说话,却万万没想到,原来栖枝不叫栖枝,而叫齐韫安。
  只是时过境迁,往事难追,其中种种,难言矣。
  她叹出一口气,记下了齐予安的话,想着回去便写一封信寄去江南。身后这时传来脚步声,她应声回身,见是钟珣奕,这才想起方才他也曾说有事寻她。
  她扬起一抹浅笑,福了一礼,“钟公子。”
  “徐姑娘。”钟珣奕躬身拱手,起身后解释道,“我瞧见齐世子从林间出去,想必你们二人已话毕,便自己先一步来寻姑娘。”
  徐清点头表示了然,“钟公子是有何事?”
  “某想知晓昨夜可是发生了何事?听闻徐姑娘那时也在。”
  想起肥头大耳的钟皓,徐清皱了皱眉,笑意微敛,“钟公子是想问钟皓为何被扣押起来吧?”
  “事关她人,我无法告知钟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告诉钟公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与其想着如何保下族中败类,不如早些清理门户。”
  许是觉得钟珣奕是个君子,即使站在对立面,徐清仍旧出言规劝。
  但也只能言尽于此。
  “徐……”钟珣奕见徐清话毕后,径直转身离开,下意识想唤住她。
  只是徐清在他出声时已走出距离,他只好收了声。
  徐清并没有回营地,而是一路往林深处走。
  她昨夜便收到了李月时的信,邀她今日相见。
  一路疾行,林间的黄沙将她脚上的重台履都覆上一层尘土。
  远处一道玄色身影正百无聊赖地靠着树干,一条腿不住地搓着脚下的沙地,嘴里还叼着不知从哪衔来的狗尾巴草。
  “诶哟,您可真难等,再晚些来这天可就黑了。”李月时一瞧见她,嘴里便吐出阴阳怪气之语。
  徐清也有些无奈,她本想在营地坐上一会儿,便寻个借口溜走。谁曾想与柳闻依你来我往完,沈祁带伤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齐予安和钟珣奕有事寻她。
  一个接一个的,一不留神就耽搁到了现在。
  她笑着上前挽住李月时的胳膊,“让你久等了,这样,今岁不送东西给萧钦年了,连着他的那份送给你怎么样?”
  李月时斜睨她一眼,哼笑,“得了吧你,就会贫。”说着,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徐清,“那日可受伤了?”
  “没呢,你不是瞧见了,我可是赢了。”
  说到这,李月时皱眉,表情严肃,“你怎么会年家的刀法?”
  徐清表情一滞,李月时见她那样,便知晓是些不能说,遂而摆摆手,只道:“不能说就算了,只是如今年赋门好似是盯上你了,日后你多加小心些,他们可是一向不死不休的。”
  “知晓了。”徐清点点头,“此事内里复杂,我不可多言,来日解决了,你自然知晓。”“对了,我那时看见萧云年了,她的事可是解决了?”
  李月时摇摇头,一撩衣袍便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地上的尘沙。
  “没呢,那周惊山死在去京城的路上,被找到时怀里揣着控告庐州地方官不作为的文书,身上多处刀伤,却有包扎过得痕迹,像是为人所救后但实在撑不过去过死了。”
  “萧云年找不到害了周惊山的人,却是去见了那周惊山的未婚妻子。”
  徐清见她坐了下来,便自己靠在了树的另一侧。
  “你可还记得,你在城郊同我说起这事时,我说想起了一件怪事。”
  李月时抬头,侧眼去看她,心下竟隐隐有些预感此事并不对劲,而徐清像是知晓些什么,她问:“怎么?”
  “那时我去信与你,让你助我将女子失踪的事情在各地闹得大一些,你可还记得?”
  “记得,后来你为了感谢我还承诺送我酒呢。”
  “是。”徐清嗔了她一眼,续道,“周惊山的未婚妻萍娘就是被拐的女子之一,萍娘助我破了局,是我派窈音送回庐州的。”
  “那与周惊山有何关系。”
  “说来也巧,我那时将萍娘救了出来,正想着如何将此事在京城闹大时,有一布衣找上了我,自称能帮我。”
  “他说,他名唤周惊山。”
  李月时顿时一惊,反应了须臾后,又有些迟疑,“你是说,周惊山没死?可我亦亲眼见过了周惊山的尸/体,或许是重名了?”
  徐清面色有些寡淡,眉目间又像风雨欲来之意,“你方才说,周惊山的尸/体有被救治过的痕迹,我猜,是有人途遇了受害的周惊山,想救他却因他身上受伤过重而无力救回他。”
  “而周惊山临死前还挂念失踪许久的未婚妻子,便恳求那人进京替他告御状。那人答应了,便顶了周惊山这个身份一路进京,然后——”
  “找上了我。”
  “这人……”李月时眉宇紧缩,直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不确定道:“还是个好人?”
  徐清勾了勾唇角,“是好人亦或是恶人暂不可知,但可以知道的是,这假的周惊山,是冲我来的。”
  “此次武比,是他将小满和燕琼诓去的。”
  “什么!”李月时瞳孔不自觉地睁大,猛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我亦想知,他三番五次找上我和我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徐清转身认真地看向李月时,“劳你替我给萧云年带句话,道我可以助她找到杀害了周惊山的凶手,但望她帮我找到这假的周惊山,究竟是何人。”
  第30章
  马车驶进京城时,徐清斜倚着靠枕,面色难掩苍白。
  宽大的官绿色广袖下,一截白色细布露出了个角。
  马车停在兰府外,歌槿撩开帘子,小心翼翼地将徐清扶下来。
  钟芸熙的贴身婢女站在马车旁,垂头福了一礼。
  “我家娘娘感念徐四姑娘舍身相救,望徐四姑娘好生修养,若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盛王府找娘娘。”
  徐清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王妃言重了。如今回了京,娘娘可安心养胎了,不必忧心我。”
  那婢女浅笑道,“徐姑娘危急时分肯不顾自身,替娘娘挡下那一刀,保住了小皇孙,是盛王府上下的恩人,自然是要忧心的。”
  “王妃如今身子需要将养,又一路颠簸,不便下来,不然娘娘定要亲自过来谢过徐姑娘的。”
  徐清抿着唇淡笑,“无妨,娘娘的身子要紧。
  那婢女躬身又行一礼,不再多说,转身回到钟芸熙的马车旁。
  车轮滚滚,拐过了街角,消失在视线中。
  歌槿见人走了,扶着徐清小心的往府里走,嘴里还心疼的抱怨着,“姑娘不方便动武,见到刀来了也不躲。这也便算了,姑娘还冲上去替盛王妃挡一刀。”
  徐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盛王妃怀着身子呢。”
  “那又如何?”歌槿愤愤地抬眼,“她肚子里是皇长孙,与我们而言又无甚好处,你自个儿也瞧见了,盛王妃被诊出喜脉时,那皇后娘娘有多高兴,这一遭下来,我们的处境不是更加艰难。”
  “有什么艰难的?”徐清被扶着踏上石阶,走上游廊,“我们现在不是挺好?”
  “哪好了?再过几月,你和二姑娘嫁入皇家,日日与人尔虞我诈,想想就糟心,还是在江南的时候好。”
  徐清忆起在江南无忧无虑的日子,面上笑容淡了下来。
  “这京城真的不是个好地方,自打咱们进京来,姑娘就在不停地受伤,上回伤了手,这回更是连着肩膀伤到小臂。”
  走进屋内,歌槿扶着徐清坐下后,手又轻又小心地褪下她肩头的衣裳。细布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看得歌槿又是一阵眼热。
  转身
  拿了药,慢慢揭开细布,嘴里还是止不住地念叨:“姑娘就多此替盛王妃挡那一刀,这皇长孙来的不是时候,几家都虎视眈眈的。那日除了皇后娘娘和盛王,谁的脸色都不好看,这孩子总有一劫,未必生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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