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她想到温苒苒的食店不禁掩唇笑笑:那样小的食店,还不如阿叶家呢……阿叶向来是个没心眼的傻子,人家交友都是往上看,她可倒好,半点儿心气都没有,尽弯腰往下瞧。
曾氏眼眸微转:“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叶书岱捋捋胡须,看着心思糊涂的发妻忍不住摇头。这样的商户人家能上宋大儒的门,更能说明他们有过人之处。这样的能人不应轻视,理应结交一番才对。
可叹发妻过于看重门第之说,反倒是女儿晚棠眼光更长远一些,做得也周全,刻意在宋府门房面前夸赞那小娘子也是讨个好。
门房小厮见那夫人如此模样,轻笑一声边关门边嘟囔:“莫要看轻人,那温家二老爷可是新科解元,前途无量!”
叶书岱听见这话,想起方才进门的那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浑身尽透着读书人的风骨,就如那青松翠竹般。
后头身量修长、束着玉冠的年轻男子闻言扯了扯唇角:“这年岁中举,瞧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山儿不得无礼!”叶书岱回头怒斥,被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儿子虽是个肯用功读书的聪慧孩子,但于人情世故上却是半点不通,一句话得罪一桌人是常事。从前在洛阳时,旁人可以看着他的面子不计较,可现如今身在汴京城,一片瓦都能砸死个五品官的地界儿,再得罪什么人,可是没人再给他面子了!
叶晚山吓得一颤,低了头小声喃喃:“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叶晚棠颇是嫌弃地看了看不开窍的兄长,只恨自己不是男子。这样不通人情的榆木脑袋如何将来如何能撑得起叶家?
叶书岱正欲开口再骂,就听得那门房开了口。
“你们知道什么?”
宋府的门房向来傲气,被拦在门外的高官贵胄不知见了有多少,听闻他们这般说话,当即斜眼睨着他们冷哼道:“温二老爷是头回科考,一举中了解元,敢问您家中谁有他这份能耐啊?”
头回科考就中了解元?
叶书岱眸中闪过些许震惊,立即开口奉承:“果真是天降奇才啊!”
叶晚山听着都不由得一愣:中举都是难得,更别提初次科考就能中解元!那温老爷还真是位旷世奇才……
“怪不得能入得了宋大儒的门!”曾氏换了副面孔,眸中都是笑意,不见丝毫鄙夷轻视。
叶晚棠咬咬唇,心道那商户出身的小娘子竟如此好命,竟有这样一位有才识的爹爹。
门房懒得看他们,径直“砰”的一声关上门。
一家人抬眸望了望宋府的门庭瓦檐,见实在无法只得离开。
叶书岱带着妻儿上了马车,不禁抬手掀开帘子又望了眼宋府紧闭的大门。宋大儒冷僻挑剔名声在外,他今日携家眷前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能侥幸见上宋大儒一面,凭着山儿的才华没准就能得了他老人家青眼指点几句,传出去也是为叶家门楣争光添彩的事。
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却没想到另有收获。
叶书岱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棠儿,往后要多跟着阿叶亲近那位小娘子。”
“爹爹放心,我都晓得的。”叶晚棠乖顺地点点头,父亲的心思她最是明白。
与温小娘子交好,有她这样一个能在宋大儒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在,也方便举荐。
叶晚棠垂下眼眸,心里多少有些落差。
从前在洛阳城,那群娘子闺秀们见了她谁人不是客客气气地巴结她?如今到了汴京城竟要折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委实是憋屈!
外头马车激起一片尘土,府内却是其乐融融。
宋笈明看着桌上堆着的各色吃食小点,乐得合不拢嘴:“苒苒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我就好这口,回回来都是好吃好喝的。”
温苒苒笑得双眼弯弯:“师公您为我家父亲费了不少心思,做些吃食孝敬您都是应该的。父亲往后还要师公您多多费心教导。”
养成爹爹不易,操碎了她的一颗心!
温逸良看着说大人话的女儿被逗得忍俊不禁。这番话听下来,他们父女两个竟像是掉了个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苒苒是带着孩儿来拜师的。
沈氏笑着点点乖女的鼻尖儿,唇角扬起就压不下去。今日这桩大喜事,足够她乐得几日不睡了!
“你们能有这般懂事乖巧的女儿,不知羡煞多少人!”
宋笈明笑着道,伸手拈了块棕得乌漆麻黑的点心嗅了嗅,竟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枣香味。他咬上一口,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这糕点入口湿润绵软,枣香味醇厚,细品中还能品出些微枣子的酸味。其中还夹杂着核桃仁的酥脆焦香,口感味道极其丰富,层次分明。
“这糕点不错!”宋笈明两口吃完,啜了口清茶下肚,不禁闭上眼享受。
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点心好吃,可师公也不能贪嘴!”温苒苒笑着开口提醒,老人家年岁大了都喜食甜食,但平素里也要注意些。
她这次送来的点心咸口的居多,甜口的也都是减了一半糖份的,但就这也架不住师公贪嘴,若是不提醒,那包枣糕说不准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笈明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牛舌饼:“那我吃块咸的。”
吃完了牛舌饼还有酸辣无骨鸡爪,还有椒麻鸡胗……他边咬着牛舌饼边往桌上看了一眼,还有他素来最爱的泡椒笋!
府里的厨子今日可是清闲了!
“对了!”温苒苒一直念着爹爹中了解元这样的大喜事,反倒是将另一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拿出大伯父与大哥哥亲手做的请帖,双手奉于宋笈明面前:“师公,家中五日后要办乔迁酒,顺带庆贺爹爹中举,您若是有空可得过来跟我们热闹热闹!”
“我可早就盼着你这顿乔迁酒了!”宋
笈明笑着接过那封请帖,只觉得手中一沉,瞬间就被这请帖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他适才只是觉得这请帖精致,可拿在手里方能瞧出其中的精巧奥妙之处。
请帖是用木头制成,一翻开就牵动其中的机关,十几个小人“唰”的一下立起,有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抱着两只鸡的郎君、还有拿着绣花针的娘子、持着书本的书生……居于最前头的是个端着锅铲的小娘子,瞧那一双月牙儿似的笑眼,正是温苒苒!
这十几个小人,赫然就是温家全部家眷!
宋笈明将一张请帖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半晌,津津有味地开口笑道:“这请帖竟如此精巧!早就听闻你家大伯伯与大哥哥手艺超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苒苒闻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他们二人这手艺,到哪都是国手级别的,在她这刻杯子当真是屈才了!
“不过可是要累坏他们咯!”他拿着请帖爱不释手,“那么多请帖,不知做了多久。”
“这种式样的请帖拢共也没几张。”温苒苒笑着道,“只制了些送给要紧的人赏玩。”
宋笈明命人将那请帖收好,抬眸时忽地对上一双清冷眼眸。
他会意,先是将温逸良遣去书房,再将温苒苒母女两个支到后院库房。
宋府的下人都是宋笈明用惯的老人,懂规矩得很,一时间正厅屋内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
齐衍看向宋笈明,缓缓开口:“宫中可有异象?”
“宫中一切平静,朝野无波,无甚特别。”宋笈明想起什么,略一皱眉,“不过臣听说裕王遇刺,不知与殿下遇刺之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王叔?”齐衍眉头紧皱,很是意外。
“裕王并未受伤,因此也就并未宣扬。”宋笈明拱手道,“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齐衍垂下眼帘,想不到那幕后之人竟这般沉得住气。
他迟迟未回宫,就是想给那帮狼子野心之人留个空子,却不想对方如此谨慎。
齐衍看向宋笈明,迟疑半晌缓缓开口:“母后他们如何了?”
“皇后娘娘看起来无恙,但神态中却是有些疲惫。”宋笈明顿了顿,不禁笑着摇摇头,“倒是圣上,私下里拉着臣诉苦哭了几回,直说‘皇儿若是还找不回,朕便不想活了!’。”
“一会儿说殿下您不在,那些折子都快将他淹了;一会儿又说他这些日子以来战战兢兢,唯恐出了纰漏,带累天下百姓。”
宋笈明说着,也十分能理解今上的难处。
圣上做皇子时便是平平庸庸,读书不成、武功不济,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幼时听父皇母后的;青年成家后听娘子的;中年登上帝位时就听儿子的。
这样一个没有帝王之才的帝王兀地失了主心骨,在那遍布荆棘的皇位之上,必定是如临深谷,惶恐不安。
齐衍想着父皇痛哭流涕、凄凄哀哀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宋笈明捋捋胡须,又笑着道:“倒是三皇子,年纪不大却很是聪慧,上回将臣拦下,问那补全的酒水新政是不是出自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