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矮山崩塌后,原地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洞穴仍屹立原地不倒,洞里发出奇异的彩光,似乎通向另一个世界。
殷漠带着自己的徒弟逃出生天后,又一次不声不响离开了。走之前,他把头被砸破的伤员托付给岳青罗,又叮嘱了好一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门口。
“你总算醒了,还记得什么吗?”——
江云全想起来了:自己醒来时所在的医院正是杨和安的私立医院。而岳青罗在一开始问的问题就很耐人寻味,似乎她一早就知道她的记忆会丢失。
“你叫江云,长江的江,白云的云。”
“我叫岳青罗,青色的青,罗织的罗。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听说你出车祸以后就一直在你身边…”
“我,卫斯诚,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
“音同字不同,她是生姜的姜。”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希望她逃出来了,只是忘掉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对有些人、有些事所产生的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并非空穴来风。一模一样的长相不是认错人;江云、姜泠,这两个听起来十分相近的名字也并非偶然——本就是一个人,只是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眼睛?”姜泠看着镜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有人借你的。”岳青罗明白,眼前人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但她还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姜泠,只能对她说:“殷漠想办法为你借了一双眼睛,等时间到了,还是要还的。”
“借谁的?”姜泠追问。
“这不能说。”岳青罗答,“你师父把你交托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找到记忆。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轮到你继续完成你的任务了。”
“青罗。”刚刚找回身份的人犹豫不决,“我还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名字是真的,可以继续叫。”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师父找你来,一定是信得过你。听你说话,你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岳青罗不做否认,但也不多说。姜泠的直觉很准,她的确是个身份神秘、工作神秘,哪哪都神秘的女人。
一盏漂亮的昙花蜡烛被岳青罗拿出来,她对姜泠说: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蜡烛燃尽的时候,就是你要还债的时候。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事情自有定数,你只要按照你的计划往下走就是了。祝你一切顺利。”
这番话说完,岳青罗便离开了这间屋子。姜泠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禁叹气——找回了身份,她反而不适应这种看得见光明的生活了。
铃声响起,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凌岓。
“江云,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趟衡阳?”
“衡阳?”
“对,阚铭的事情有眉目了。”凌岓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直接说出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或许应该可能可以帮上点忙。当然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
“什么时候,在哪汇合?”姜泠问。
“后天早上,金宁站。”
答案脱口而出,凌岓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对方的反常。
第67章 篇五:沙场征人·船工
要说老郑在整个挑夫行当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不过一两天的时间,老郑就托关系打听到了当年和阚铭老太爷一个部队的老兵。老兵已经快九十岁了,家住在离衡阳市区不远的小村子里,腿脚虽然有些不利索,可精神头仍然好得很。
据老郑说,这位叫郭卫国的老人每年都会跑到附近的山头上,怀念牺牲的老战友们。每每回来,还都要给家中后辈再讲好几遍年轻时抗击外侮的英勇故事。也正因如此,才让老郑的朋友找到了他。
上车之前,姜泠和朋友们把话都说明白了。激动归激动,卫斯诚和洪钟还是决定等人办完正事回来再好好给她接风洗尘。一方面,阚铭的事近在眼前,得帮她办好。另一方面,卫斯诚最近查到了点关于刀疤脸的线索,他正打算深入追查。
正是枫叶火红的季节,沿线的青山也换了金黄的披风。复明的人看着以前从未见过的色彩,心生无尽感慨。按照岳青罗的说法,这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到以前的状态,不如趁着还有机会多看看身边的景、身边的人。
同样有很多明亮的色彩,但秋天的美却是和春天完全不一样的。银杏、白杨、红杉树、火枫叶,走在衡阳街头,人会不自觉地被身边的景吸引住。
算不上舟车劳顿,加上彭越有意想在这儿顺便逛一圈,故而他不急着日夜兼程地赶路。不用上班,阚铭更是乐得其所——一下车,放了行李就照着攻略到附近找小吃去了。
姜泠每次出远门都是带着任务的,她向来习惯先办事再论其他,很不适应这种悠闲的节奏。到了酒店,她打算先制定一份大致的寻骨计划,但刚把笔记本拿出来,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走吧,出去逛逛?”
凌岓推辞了彭越和阚铭同游的建议,为的就是能和姜泠单独相处。自从知道她的眼睛能看见以后,他心里早就窃喜了无数遍,好不容易碰见个机会,赶紧发出邀请。
偏偏姜泠在有些事情上长着一个钢筋脑子,除了工作,什么也不多想。她直接摇头拒绝,“你去吧,我得看看这次用什么办法能最快找到老前辈的埋骨地。”
凌岓偷偷看了一眼卫斯诚刚发来的消息,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借找线索之名,约她去逛逛附近的景点,先诱敌深入,再一举歼灭。
“这都什么馊主意…”凌岓小声嫌弃,结果被姜泠听了去——
“你说什么?什么馊主意?”
“我…我刚问斯诚,去探望九十岁的老人是不是应该带点什么。他给我推荐了牛板筋和果干,说特别好吃。可是九十岁的老人,牙都快掉没了,哪能咬动这些东西?所以我说他净出些馊主意。”
“嗯,是够馊的。”
“要不,咱俩一起去看看给老人家买点什么?顺便再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认识这些老兵?”
听说要去打听消息,姜泠立马答应下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纸笔,随时准备把有用的东西记下来。
出门左拐,路过几栋写字楼和一条步行街,两人来到一个小公园。
“我们在这儿买东西?”姜泠面露疑问,“还是找这里的人打听消息?”
“找这里的人打听消息,打听完我们再去买东西。”凌岓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诱敌深入,再一举歼灭”这句话了。他有点心虚,又向身边人解释,“公园里是老年人最多的地方,对以前的事他们估计更清楚,没准真能让我们问出点什么呢?”
姜泠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看到同伴一转身拿来的两张游湖船票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老年人,应该不会花钱去划船吧?”
“哦我又想了想,公园里负责划船的这些工作人员平时能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知道的事情肯定也不少。从他们这儿打探消息,指定不吃亏。”
“是…吗?”
“我保证!”面对质疑,攥着船票的人乍起四根指头发誓,“一切为了任务嘛。”
姜泠拿过船票,默不作声地走上游船,很想看看凌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暖阳和煦,秋风徐徐,一湖粼粼的秋波更让泛舟其上的人惬意无比。
这种仿古摇橹船划行的声音很好听,穿着橙色救生衣的船工人也很健谈。还没到湖中心,他就已经把衡阳值得游览的大街小巷统统介绍了一遍。说是打听消息,可凌岓自始至终只顾着问同行者吃不吃这个、喝不喝那个,一个有关阚兴华的问题都没问。
姜泠一杯又一杯喝茶,实在没等到她想听的话,这才趁着船工换手套的时间打断他的导游工作。
“我们刚来,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船工一听“请教”二字,野史也不说了,趣闻也不讲了,直直挺起背,“你说!”
“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衡阳经历过的比较大的战役?”
“这个好说!”船工一拍胸脯,“三国的时候…”
“哥,说点近现代的!尤其近代的,三国稍微有点远。”凌岓阻挡不了身边人“一心工作”的热情,于是也正经起来。
“近代嘛,最著名的就是衡阳保卫战,也叫衡阳会战,1944年发生的战役。”船工会了意,马上飞到近代史,“知不知道啥叫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
两人摇头。
“那知不知道我们衡阳为啥是全国唯一的抗战纪念城?”
两人继续摇头。
“四十七天,整整四十七天!我们衡阳在外无援军,内无弹药的境地下死守了四十七天!”船工很是骄傲,却也有点心酸,“从六月份到八月份,弹尽粮绝啊!那时候还有痢疾,再加上营养不良、缺医少药,现在人都不敢想他们是咋个把这座城市守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