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是的,是爱的。
  如果不爱,徐熠程就会像那天晚上被他打得面目骨裂的男人,而非现在眼巴巴求徐熠程别弃养小狗。
  徐纠的喉咙干燥,他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乱跳。
  就在徐纠点头张嘴准备认下的时候。
  徐熠程却抢先一步,打断徐纠所有的心理活动。
  徐熠程对他冷眼相看,他们之间那道深黑的沟壑有一次被无限地扯大, 从还能跃过去, 变成现在难以企及的鸿沟。
  “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恶心的, 现在你落难了又说离不开,你说我刻薄,有没有想过你才是最刻薄的?”
  一根钢丝悬在鸿沟之上, 徐纠站在钢丝上摇摇晃晃。
  爱意悬在嘴边, 徐纠去追问徐熠程。
  “那你不爱我了吗?”
  徐熠程还没说什么, 徐纠率先急了。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权利!你如果不能原谅我的错误,那你谈何喜欢?喜欢是包容, 是接纳, 你得接受我的不足,这才是喜欢, 才是爱,不然你不配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徐纠说得慷慨激昂又义正严词,五官板得理直气壮, 像是在说什么天下国家大事。
  但徐熠程对他这番激烈言辞,最后也不过是一句不冷不热的回答:“所以我没说。”
  徐纠那句“我爱你”卡在喉咙里,被他咬着舌头强行咽下去,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眼里。
  说不出来,又不甘咽下,刮得徐纠喉头翻涌铁锈苦涩。
  自尊不允许徐纠再死皮赖脸求下去。
  他的血跟着表情一同冷却,说:“那就这样,散了呗。”
  徐熠程:“嗯。”
  “你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下去吗?我才不稀罕你,你真别把自己当回事。”
  徐熠程站在酒店房间的门边,手已经放在握把上,“那最好了。”
  在门开的瞬间,徐纠挤过徐熠程的身侧,他率先走出去,把徐熠程当做是给他开门的服务员,他瞥去轻视。
  徐熠程手一勾,挑着徐纠的衣领又把人拽回来。
  “等等。”
  两人一下子又被拉近到前胸贴后背的亲密距离。
  “把钱带上。”
  徐熠程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捏住徐纠的下巴掰向纸币所在的方向。
  “好。”
  徐纠的手肘猝不及防地往后猛击,打得徐熠程向后跌了两步,脸上五官吃痛拧在一起。
  徐纠白了一眼徐熠程,跑到桌子边上拿走钱,一把捏在手里攥成了扇形。
  想拿钱扇徐熠程巴掌然后抛飞,但现实很残酷,由不得他这样浪费金钱。
  所以钱的巴掌没扇下去,徐纠把压在钱上的杯子拿起来,揪住徐熠程的衣领。
  手腕一拧,冷水哗然灌入。
  “以后我做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徐纠走了。
  没道谢,没道别,没拒绝。
  全当是昨天晚上陪徐熠程睡觉的酬劳,反正在徐熠程眼里他也不差“卖”这一条卑劣战绩。
  出了酒店大门,徐纠就把这两千块钱安排的明明白白,先去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再买了一台廉价的二手机,紧接着插上电话卡联系了附近的群租房,比价后选定了价格地段最有性价比的一家。
  徐纠做这些事情只花了一天。
  第二天又火急火燎地去找工作。
  但是年末时候不论大中小公司普遍都不缺人,徐纠甚至都找不到简历投递的窗口。
  可他着急想证明自己不是离了徐熠程就活不了,于是干脆注册了外卖跑腿,租了辆小电驴就开始做起外卖骑手。
  在离开徐熠程的第三天,徐纠便找到工作,又搬进新居所,一下子稳定下来。
  徐纠跑腿干得卖力,两眼一睁就是送餐。这事他做得有模有样,风生水起。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在下一次见到徐熠程把对方给他的两千块还出去,然后告诉徐熠程,自己不是没了他就活不下去。
  就争这一口气。
  午餐高峰期刚过,徐纠把小电驴停在路边,摘下头盔挂在把手上,甩了甩头发。
  再怎么拮据,徐纠还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好。虽说没钱烫头染头,还是阴阳头,但头发理得干净精神,不遮眼也不乱糟糟的往外飞。
  汗水贴着脸颊留下,他抬手抹去,靠在小电驴上晒太阳。
  徐纠硬生生靠着自己这张脸,把外卖电驴衬托成了炫酷机车,连同身上高饱和黄色工服马甲一并变成高奢秀场的定制款。
  徐纠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由着她们对自己问东问西,还把脸送上去给人拍。
  面对镜头他直白地说:“我是gay,不加微信也不能摸哦。”
  徐纠的电话铃响,放在耳边接听,对方的声音不似免提胜似免提。
  “徐纠!又是软件园b区的下午茶单子,我的箱子塞不下,快来帮帮我!”
  徐纠说:“老规矩,配送费分一半。”
  “行。”
  y市软件园这地区,也送过几次。
  这块地大多是创业公司,经常性会有大份额的外卖单子,一个人的外卖箱几乎很难装满,往往都要再喊上一个人。
  徐纠带上头盔,头盔的顶上还贴了两个肥肥的袋鼠耳朵,徐纠总觉得更像是小狗耳朵立起来。
  软件园是y市的钢铁森林,小电驴刚驶入其中,顿时天空与太阳都被耸立的高楼大厦遮蔽,他是藏身于树荫下的小松鼠,快速灵活地穿梭其中,迅速找到软件园b区,又按照精确地址二栋3001坐电梯直上。
  徐纠走入大厅,把笨重的手提箱放在腿边,同前台女士做登记。
  女士拿着笔写了几个字,然后转头冲旁边工作区域喊去:“徐总经理,下午茶送来了!”
  听到姓徐,徐纠不由得好奇看去。
  这一转头,便和徐熠程对上视线。不知道徐熠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徐纠有多久。
  徐熠程端着黑色的保温杯,单手抵着桌面,看似在听一旁的人汇报,实则全然只顾得上去看徐纠。
  视线上下打量,新奇地审视这副打扮的徐纠。
  徐纠着急送餐,脑袋上的头盔都没摘下来,面罩上因为呼吸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随着徐纠呼吸的频率一下浓一下淡。
  “总经理?”
  “等下说。”
  徐熠程撂下这句话,起身向徐纠走去。
  眼见着徐熠程走过来,一同送餐的同事这个时候也把最后一批下午茶送上门。
  “我有一单要超时了,拜拜!”
  徐纠拍拍同事肩膀,一溜烟跑了。
  说是超时送餐,其实是出了大门转头就钻进同一楼层的卫生间里避难。
  徐纠摘了头盔放在洗手台上,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再一抬头,脸颊涨成了猪肝色,掌心拍在脸上都格外烫手,像烙铁。
  他像一条狂奔八万里的狗,趴在台子上急促喘息,要靠嘴巴舌头来排出多余的躁动。
  虽然无数个夜晚都想过要打脸徐熠程,证明自己没有他一样能好好活,可是一旦见到徐熠程,还是很紧张。
  本来他就玩不过徐熠程,更何况他俩现在的关系是有债务关系的已分手前任。
  徐纠再次接了一捧水,这次是低下头把眼鼻嘴都埋进冷水里,强行水冷大脑。
  倏忽,一只手摸到他的腰上,双臂擦过腰线,从后面环住他,把徐纠困在臂弯与洗手台之间。
  那人的下巴垫在徐纠的肩上,微微侧头,嘴唇似乎擦过脖子,好像是偷亲了一下。
  但徐纠的感官已经发烧,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以至于他对皮肤的触碰变得格外迟钝。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一定是对他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每一缕气息里都写着惬意。
  “徐纠。”徐熠程点他的名字。
  徐纠的脑袋埋得很低,他珍惜此刻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不是不敢抬头,只是他没徐熠程那么老狐狸,藏不住汹涌的感情。
  此刻心脏跳动的更加厉害,好像长了四个心脏,胸膛、腰腹左右各一个,跳得格外厉害,恨不得要把皮肤扯破跳出来。
  原来分手后再见面会这么紧张。
  “喊我干嘛。”
  徐纠尽可能把声音放得平稳,就好像是在和平分手以后,释然了一般。
  虽然分得既不和平,也没释然,但起码装得有模有样。
  “过得怎么样?”
  徐纠的下巴被徐熠程捏住,强行抬起来,注视镜中的二人。
  幸好,幸好。徐纠在心里庆幸。
  幸好徐熠程是埋头在他肩窝里,这一抬头视线并未对上。
  可当徐纠再往镜子里的徐熠程看去的时候,却是后背猛地狰狞发寒。
  徐熠程是低头没错,可他那双眼睛却藏在垂下的黑色头发塑造出的阴影里,眼球上抬,下三白的区域展漏无疑。
  在徐纠试图从碎发里看清徐熠程之前,徐熠程的视线已经蒙在阴暗里,盯着镜中的徐纠看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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