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或许是徐纠身上的怨气太重了,曹卫东不好再搁置他的情绪,于是淡声回了一个字:“嗯。”
把徐纠心底债台高筑的愤怒怨恨,当成浮在桌子上的一抹灰,曹卫东嗯了一声,便是抬手扫去。
“你……”
徐纠愤怒一瞬间拔了起来,可是他那点气愤砸在曹卫东的身上,就跟打石头似的。
曹卫东痛不痛他不知道,但是他的拳头很痛了。
徐纠收回手,哀怨地冲曹卫东脸上吐了口烟,还恶劣地呸呸两下,故意把手上沾上的烟灰抹在曹卫东的脸上。
“窝囊废,连反抗都不敢,活该被我玩到一无所有。”
徐纠说着也不打算再跟曹卫东多费口舌,挑了个感觉是回家的方向,扭头就走 。
他身上还穿着曹卫东的外套,走一半想过硬气一点脱下来丢回去,但是风起,刮过脸颊像镰刀,很快他就打消这硬气的想法。
穿着呗,多穿曹卫东一件衣服,曹卫东就少一件衣服能穿。
那也很坏了。
徐纠拢紧了身上的衣服,手里夹着的烟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咬住,吸了一口气,视线顺着升飞的烟雾转了一圈,停在头顶的月亮上。
然后他停住了。
再吸一口烟,顺手把还剩半截的烟蒂丢在脚边,紧接着一头扎进黑暗里。
徐纠还是很害怕,所以不由得步子迈大了,踩着脚下松垮垮的砖块发出断断续续的踏踏声,像他半吊在空中的不安感一上一下剧烈晃动。
黑暗里,未灭的烟头掉在地上散出星点。
曹卫东看到并上前,捡起烟头,抖掉多余的烟灰后,吻住徐纠咬过的烟蒂位置,特意的包裹住烟蒂上尖牙咬出的小坑。
曹卫东吸了一口,望着徐纠跑走的方向,听着黑暗里传来的慌张脚步。
他含着那股浓烈的香烟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后悔了?”
曹卫东没有在和谁说话,他望着黑暗。
他又吻了一下烟嘴。正如徐纠所说的,没有烟抽就检他的烟抽,曹卫东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没有,回去吧。
曹卫东心里自语。
可是回哪去?仓库吗?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的标本,没有你的狗,没有你想要的那个人。
甚至,你也不愿在那,你无家可归。
但是——
但是徐纠什么都知道了,把他打晕掳走,那还叫报复吗?
那只会如徐纠这恶人的愿。
曹卫东想要的是恨。
就像徐纠口口声声质问他恨不恨时那样,他也想问徐纠恨不恨。
可是他都已经到这里了,已经把话说开了。
他已经踩在仓库门外的石板砖上了。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装好人放他走?为什么不承认后悔了?
“你问我为什么?你心里不是门清吗?”
徐纠的声音在曹卫东耳边炸响。
徐纠的模样浮在曹卫东的眼珠中央,夹在曹卫东手里的烟蒂熠熠火星,正灼烧着眼球中被囚禁又振振有词的小人。
“后悔了。”
曹卫东终于承认。
他再次吻住手里不多的一截烟,颤抖着手吸了一口,像下定某种决心走入黑暗里。
徐纠的踪迹并不难找,他总是像挂鞭炮似的,走哪都热热闹闹。
听着声音,曹卫东轻而易举地找到徐纠的身影。
徐纠没有迷路,他顺着城中村入口处洒出来的微弱光线,小心翼翼的找到方向,并沿着那条路笔直地走去。
徐纠望着视线尽头那盏明晃晃的灯,欣喜不已。
但同时,又忌惮地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有人始终跟在后面,凝固的视线钉在后背上让他难以忽略。
徐纠边走边叽里咕噜骂了一串脏话,他记得有个习俗是撞鬼了就骂脏话,越脏越好,就能赶走不怀好意的怨鬼。
果不其然,身后的视线变浅了,没那么如针如芒。
徐纠用力揉了一把冻僵冻红的鼻子,哆嗦着吸了吸,又接着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那盏灯越来越近,徐纠也渐渐没那么警惕,疾驰的步子一下子松了下来,吭哧吭哧的疲惫歇气。
嗤嗤——
是碎砖瓦被拨开的声音。
徐纠猛回头,什么都没有。
“风吹的吧。”
徐纠又继续走。
还是嗤嗤——声。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想着风一直挂着,刮动砖瓦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样的声音也已经听了一整晚。
“嗤嗤——哒。”
第三次了,这次尾音里多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徐纠这一次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嗤嗤声像脚步拖地的声音,哒则像完整的砖块被挪动拿起的动静。
砰——!
轮不到徐纠转头去看。
一块硬实的砖头已经从后面砸下来,像一把刀直挺挺砸入徐纠的后脑勺里。声音像爆炸轰透徐纠的耳朵,震出的耳鸣就如针一般痛苦地扎着脑中各处,刺得他精致的脸蛋拧出前所未有的扭曲崩坏。
顿时温热粘腻感迸出,淌得衣领满是腥臭。
剧痛之后,便是昏迷。
别说反抗,徐纠甚至没有余力反应,在发出一声惊恐又短促的“呃”声后,所有的意识都被掐断。
夜很深了。
第28章
天真的很黑。
徐纠晕过去的刹那, 或许是肾上腺素作祟,他又短暂的醒了一会。
视线正前方的那盏微弱的灯离他越来越远,他好不容易踩在光圈外, 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没入黑暗中。
他是被人扛在肩上走的, 身体架在别人肩膀上,两只手像断掉了似的无力垂下,随着脚步晃动双臂,一下一下轻轻打在对方后背上。
他就像一具被抽掉棉花的娃娃,毫无反抗能力。
脑袋好痛,眼皮好沉,困意也好浓,灵魂都要跟着飞出去了。
是曹卫东吗?
徐纠抱着最后的一点清醒, 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来不及思考, 更不可能有回答,又一次晕了过去。
于是天彻底的黑了。
曹卫东垂眸盯着手里的躯壳,面无表情, 眼底似一潭死水, 没有任何情绪。
把他打晕, 并没有任何的快感。
看他流血吃痛,也不会产生分毫愉悦。
曹卫东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扛住徐纠一步一步走进仓库里, 心底还是空落落的,并没有任何踏实感。
曹卫东开了灯, 灯泡的瓦数很低,并不明亮,而是腐烂的昏黄。
徐纠被他靠墙放下, 血还在流,在粗糙的水泥地面描绘出一副乱七八糟的纹路。
曹卫东对止血止痛、处理伤口已经轻车熟路。温热的手捏着毛巾小心翼翼擦去徐纠脸上的血,然后他拿出徐纠自己选的深红色皮革项圈,对着徐纠的脖子比了比。
差不多,刚刚好,的确很显白。
只是动作到这里,曹卫东依旧没有任何的感觉。
曹卫东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恨徐纠,只是他的生活里,能喊出名字的也只剩个徐纠,于是徐纠就成为他的目标。
曹卫东的动作开始犹豫。
现在把徐纠丢出去还来得及,他又吵又闹脾气还差,根本不适合做陪伴,以后的日子还能少个累赘。
事已至此,试试吧。
至少深红的皮革项圈是徐纠自己选,自己买的,帮他戴上试试看吧。
项圈浮在徐纠的脖子上,曹卫东扯动系带固定住,双手也覆了上去盖在皮革表面,掌心收缩项圈彻底合拢紧密贴在徐纠脖子上。
听到咔哒一声脆响,那是手指按下锁扣的声音。
脆响的声音落了地,曹卫东的心也似乎跟着落了地。
那一瞬间,猛地出现一股强烈的情感刺激冲进了曹卫东的胸膛。
沉甸甸的,压着心口出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挤压感,连带着他四肢百骸里流淌的空虚荒芜被灌满充实。
那是曹卫东从没有过的感受,要比他十年前捡到那条狗时的拥有感要强烈十倍、百倍。
徐纠不是流浪狗,徐纠是很漂亮、很受欢迎的人。
而他得到了。
靠着卑劣下作的手段,强行掠夺得到的。
这份不光彩,愈发为坠在曹卫东心底的重物感添砖加瓦。
更多强烈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水库,一层层如山高般的水浪猛烈撞击曹卫东的身体,快要把他的身体涨破。
一切的苍白与深黑,在此刻都被徐纠的红色灌满。
深红,粉红。
就像徐纠脖子上被他曾经掐出来的伤,从粉红加码累积成深红。
如果徐纠现在醒着,一定会叫嚣着杀了我。
不由得,曹卫东的情绪也跟着想象里的徐纠一起被调动起来,眼底是瞒不住又无法克制的痴意,怔怔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