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徐复祯幽幽地瞪他。
  那不还是变着相地逼她嫁给他么?不然就不理她,不让抱就算了,连手都不让牵。
  她掉头就走:“谁爱牵谁牵!”
  冷处理谁还不会?此后她每日都陪着小皇帝去上课,可是绝不跟他多说一句话。
  连小皇帝都看出他们不对劲了。有一天他悄悄问徐复祯:“女史,少师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徐复祯道:“要是臣跟少师闹翻了,皇上要帮谁?”
  小皇帝琢磨了半天,犹犹豫豫道:“少师教过朕‘亲疏无断,惟义是从’。”
  徐复祯笑了笑,惆怅地想:皇上还太小了,他不能明白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对错的。
  *
  转眼到了大朝会,辰时一早,百官自午门鱼贯进入宣政殿,开始又一年的政绩评定。
  大朝会上的两大重头戏:
  一是新政的推行。
  虽然河东大捷令旧党大赚了一笔,然而河东路秋冬两季的税银几乎全被徐复祯拿去充当军饷和战后重建了,旧党生怕她在别的路也这么胡来,断了他们的财路,因此极力阻止了新政的推行。
  二是河东一役的封赏。
  这场战役的最大赢家是周诤——因他“力排众议”的调兵,加上许多人要讨太后的好,更是把他吹得“高瞻远瞩、功绩卓绝”,在二千户国公的基础上又加封一千户,另赏金银万两、绫罗千匹,北狄送过来的美人乐师尽半数入了周府。
  沈众看得直黑脸。他身为主帅也只封了七百户的河东侯,周诤怎么好意思居功!
  好在给河东诸将的封赏抚恤还算公平,有功者皆进赏。霍巡进封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沈珺擢升从四品明威将军。
  徐复祯虽出任河东路监察使,河东战役本不在她职权内,但谁都知道这场战役后勤是她一力筹措起来的,连周诤和彭相的功劳也有大半该属于她。
  因此太后要晋升她为内尚书,执掌内宫印,朝野上下无人不服。
  至此,这场封赏勉强达成皆大欢喜的结局——除了成王。
  大朝会前脚结束,成王后脚就把沈众请到了王府里。
  徐复祯并不担心。
  她知道沈众最不满的就是当今朝局,对太后和成王他都没有好脸色。何况沈众已与她有约定在先,河东与其说是归属了她,倒不如说归属了小皇帝,成王根本抢不走。
  今年大朝会,不止沈众进京,常夫人也跟着一并过来了。徐复祯让锦英在天香楼置了一桌大席面款待他们。
  这是东家第一次在天香楼设宴,锦英拿出了十二分的重视,不仅安排了最好的位置,还事先派人打探了所有宾客的喜好。
  出席的宾客除了沈家人,还有沈芙容的夫君段小将军,以及常家进京的几位舅爷。其中两浙路的常提举是徐复祯的大舅舅,另外几位是她的族舅。
  其中有一位名叫常泓的京官,当时朝廷找常家借钱还是他牵的线。他是新党里主张改革的领袖官员,所以是徐复祯的重点拉拢对象。
  而她姐夫段小将军身后则是秦凤路的段安抚使。
  因此说起来虽像亲友之间的宴席,于徐复祯而言却是一场标准的官场应酬。
  席间沈家众人对她都已熟稔,因此常家的几位舅爷反而成了上宾。
  有了常夫人的牵引介绍,京外的几位舅爷这才知道原来京城这位声名鹊起的内尚书竟是常家主支的外孙女,不由得纷纷忆起徐复祯的母亲,说起她早年的往事。
  徐复祯对她早逝的母亲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因此分外好奇地听着他们描述里的那个女子,一点一点地将她贴到心里母亲的那个位置上。
  沈珺对这些陈年往事不感兴趣,他打量着席间众人,心直口快地说道:“徐妹妹,怎么没有把介陵兄请过来?”
  徐复祯脸色顿时一沉。
  常夫人剜了沈珺一眼,沈芙容却捂着嘴偷偷笑。
  常家的舅爷纷纷问:“介陵兄是什么人?”
  常泓告诉他们:“是御史台的霍中丞。”他心中暗暗纳闷,霍中丞不是成王的人么,请他干什么?
  沈众朝其他人解释道:“霍中丞前些日子在河东军任参议,可谓文韬武略,连北狄的赔偿都是他谈下来的,伯观对他很是敬仰。”
  他又一巴掌拍在沈珺肩膀上,呵叱道:“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请个外人来合适吗?”
  话虽如此,散了宴席后,沈众还是私底下问徐复祯:“你和霍介陵是怎么回事?今日成王过来游说我,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成王的人。他这样的人若不能收为己用,那迟早要养虎为患。”
  徐复祯正烦恼得很。她身边没个出谋划策的人,做事全凭自己的判断。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她试探着问沈众:“他说如果我愿意嫁给他,可以为我放弃他在蜀中的势力。沈将军觉得我该答应吗?”
  沈众忙问:“他真愿意?”
  徐复祯点点头。
  沈众顿足道:“那你有什么不肯的?”
  “要是成王完全掌控了蜀中,那我们就备受掣肘了。”徐复祯怅然道,“而且,成亲以后就跟他绑在一起了,我怕我会渐渐边缘化。”
  “以他的才干,把蜀中重新收回来只是早晚的事。”沈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说了,你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了,平时就管好皇上的起居兼之相夫教子,难道不比朝堂上尔虞我诈轻松?”
  徐复祯立刻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她过两日又问了常夫人同样的问题。
  常夫人沉吟了半晌:“你现在都当上内尚书了,头上又只有一个太后。趁皇上现在还小,先跟他培养好感情,过几年再嫁人。以后有皇上做靠山,谁也不敢欺负你。”
  徐复祯连连点头,她也是作此想法,果然还是姨母会为她考虑。
  常夫人又语重心长地劝道:“他现在爱你爱得紧,所以愿意为你割舍掉蜀中的一切。可你要真答应了,以后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他未必不会因此埋怨你。”
  徐复祯觉得常夫人把霍巡想得太坏了。
  常夫人却道:“姨母不是针对他,可男人的
  本性就是如此。别看我跟你姨父现在好着呢,年轻时不知闹过多少回。两个人要过得下去,不知道要妥协多少事情。”
  徐复祯心中一动。
  霍巡也和她说过,爱是要两个人互相妥协的。可这妥协要他放弃他的势力,她放弃她的自由,难道不是双输吗?
  *
  朝会后的几日是外任官员访师会友的日子。徐复祯这几日一直在宫外,也赴了几场宴会,虽然她在席中都是上宾,可还是颇感心力交瘁。
  她干脆将后面的宴会都推了,躲在府中跟常夫人和沈芙容作伴,觉得还是跟女人待在一起有趣。
  徐夫人听说她在府中,便要登门拜访。
  徐复祯出来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拐弯抹角地问道:“听说芝表弟现在去南昌书院念书了,可有准备府试?”
  徐夫人叹了一声:“他小时候挺机灵的,如今念书我瞧着倒有些吃力。不过要是科举不成,将来做个富贵闲人便罢了。”
  徐复祯幽幽道:“世子学问好,该让世子去科举,把爵位让给芝表弟袭。”
  徐夫人手中的茶杯一颤,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话题道:“宗之和介陵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宗之被介陵打了一拳,鼻梁骨都差点打歪了。”
  徐复祯一乐,难怪秦萧告了半个月的假。她又有点失望:“怎么没打歪。”
  “你这孩子!”徐夫人嗔她,带着几分忧虑道,“你平时也劝劝介陵,他们总这么针锋相对,我看着真揪心。”
  徐复祯神色一冷:“我劝他干什么?他们两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姑母你也别对他们那么好,你当人家是亲儿子是亲女婿,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
  徐夫人忙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跟介陵吵架了?”
  徐复祯方才只是想借势骂秦萧两句提醒一下姑母,没想到被徐夫人这么一问,又勾起她对霍巡的气恼来。
  她干脆别过头去不说话。
  徐夫人的目光便投向一旁的沈芙容。沈芙容只倚着屏风不说话,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徐夫人又道:“介陵进封了光禄大夫,原本这趟过来,还想着跟你商量一下送点什么贺礼到霍府去……”
  徐复祯刚要说话,水岚这时候匆匆走了过来,“小姐,夫人,世子来了。”
  徐复祯“噌”地站了起来:“他来干什么?”
  水岚瞧了徐夫人一眼,道:“世子说这几日京城人多繁杂,特意来接夫人回府。”
  “这孩子倒是有心。”徐夫人有些欣慰。
  徐复祯却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平时见不到她,特地挑这时候拿姑母来威胁她,这个无耻小人!
  她对水岚道:“请他到侧厅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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