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会。”桑迩立刻回答。
  她不由地挺直了脊背,“我过几天就去。”
  “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周明礼没有动作,但目光森寒,“日子你自己选。”
  桑迩轻声应道:“嗯。”
  闻言,周明礼侧过了身,他戴上皮手套,拉开了车门。
  “周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是一、个、人。”
  他不再看她,可字里行间都像是尖刀般对准了她。
  桑迩如鲠在喉。
  直到迈巴赫驶入朦胧的寒气之中,她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
  周二。
  桑迩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医院。
  诊室里,医生递给了她一张手术同意书,道:“在最下面签字。”
  桑迩提笔,却始终落不下去。
  她的呼吸都逐渐加快,胸膛小幅度的起伏。
  医生见状,以为她是害怕,便安慰道:“是无痛的,很快就结束了。”
  桑迩仿佛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躺下,周围站着好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照明灯光打亮,照向了即将手术的部位。
  医生拿起鸭嘴钳,消毒之后,拍了拍桑迩的腿,道:“放松。”
  可就在那一刻,桑迩忽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
  父亲的那句话无端地在她耳边响起——
  只要不放弃,生命就总有出路。
  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重现于她的眼前。
  那年的大雪,午后的阳光,医生告诉她孩子保住的时候周围的静默和没来由的庆幸……
  下一秒,她几乎是喊了出来:“等一下——”
  第17章
  主刀医生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旁边放医用器材的推车撞翻了。
  “怎么了?”
  桑迩无法解释当下的冲动,但身体的行动比脑袋更迅速。
  她双肘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我不打了。”
  医生满脸疑惑:“什么?”
  桑迩也觉得自己离谱,除了道歉说不出别的什么。
  “不好意思,浪费您的时间了,但我现在真的不想做手术。”
  医生可能第一次在职业生涯里遇到这种事,并无什么应对的经验,只能说:“那好吧。”
  “对了,”桑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医生,“这件事可以不告诉家属吗?”
  医生愣了一下,道:“当然可以,这是您的隐私权。”
  桑迩轻轻地扯了下唇角,道:“谢谢。”
  走出手术室,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走廊里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她躬下上半身,把脸埋在
  微凉的手心里,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跳重新找回节拍。
  这个孩子分明留不得,可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她还是退缩了?
  是激素的原因吗?
  恐怕不全是。
  她本该死在了那个冬天,但爸爸给了她一个机会。
  所以现在,她也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机会。
  在开启新生活的时候,迎来新的生命,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若是她无法渡过面前的难关,那恐怕就要和崽崽一起投胎了。
  “我会努力的。”桑迩喃喃,像是对那个尚未成型的小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走廊上人来人往,空气中充斥着埋怨,裹挟着抽泣,沉闷而单调。
  桑迩觉得透不过气,思考的速度也变得缓慢,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鹅毛般雪花飘落,没有那种浪漫的氛围,倒让人觉得眩晕又压抑。
  桑迩紧了紧大衣,稍稍低头,将下半张脸缩进了衣领,然后踏出了医院大门。
  可她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台阶下,一道笔挺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周明礼发丝上沾着霜雪,脚边是熄灭的烟头,黑色长款风衣挺阔,看上去像是某部文艺片中的一帧。
  桑迩抬眸,羽睫轻颤,只觉得喉咙发涩,良久才浅声开口:“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周明礼冷色的眼底浮动着不可名状的情绪,用另一个问题代替了回答:“做完了?”
  显然,他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桑迩垂下眸子,用睫毛的阴影掩盖不经意间流露的心虚,抿了抿唇,答道:“嗯,打了。”
  忽然,周明礼向前进了一步,高大的阴影瞬间覆了上来,压迫感十足。
  桑迩条件反射地往后撤,可脚跟却绊到了台阶。
  她一下失去了重心,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刹那间,惊惧溢出,乌黑的瞳孔骤然缩小,她下意识地向周明礼伸出了手——
  “啊!”
  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她感到腰上一紧。
  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她,接着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中。
  周明礼的胸膛没有想象中温热,呢子面料被冬日独有的凉气浸染,冷冽的雪松香气混着浅浅的烟草味道笼罩住她,算不上好闻,却不是那么讨厌。
  “站稳。”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桑迩抵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周明礼却没有立刻放手,他扶着桑迩的双臂,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
  动作轻缓,像是对待易碎品一般。
  桑迩站在三级台阶之上,才堪堪与他平视。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他宛如深潭的双眸。
  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不大不小,却恰恰占据了他的眼瞳。
  许是她藏有心事,桑迩悄悄地移开了那不安的目光。
  然后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小声道:“我没事。”
  “那走吧。”周明礼声线没有起伏。
  视线却落在了桑迩纤细的脚踝之上。
  她今天很是心不在焉,胡乱踩了一双单鞋便出了门。
  但桑迩并未注意。
  她低着头,轻轻应道:“嗯。”
  周明礼收回视线,转身迈步。
  他走在前面,桑迩跟在后面。
  啪,啪啪。
  单鞋底踩在薄雪之上,发出踢踏的响动,像是一块小木板,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周明礼的神经。
  周明礼:“……”
  下一秒,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桑迩微愣:“怎么了?”
  只见周明礼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兀自蹲了下去。
  “上来。”
  桑迩一怔。
  似有神思被扯动,心底忽然滋生出没有来由的烦躁。
  “上来。”周明礼见她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次。
  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雪地上,路过的行人不禁开始向这里侧目。
  桑迩愈发尴尬,她不喜欢被行注目礼的感觉,只好趴到了他的背上,伸出双臂,堪堪地虚搂着他。
  然而不等她准备好,下一秒,周明礼就捞住了她的膝弯。
  接着,她的视野忽然升高,吓得她倏地收紧了圈着周明礼脖子的双手。
  “……”
  周明礼轻蹙眉心,“你不那么用力,也不会掉下去的。”
  桑迩摸了摸鼻尖,干巴巴道:“不是故意的,有点不习惯。”
  周明礼没有接话。
  桑迩看着他的后脑勺,乌亮的黑发蓬松,却不是那么柔软,和他的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随意,但又及其强硬。
  走到停车场的这段路其实不远,可他们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到了,桑迩立刻钻进了车里。
  又是一路无言。
  到了小区,周明礼罕见地把桑迩送到了楼上。
  桑迩正想着这是吹得什么风,就瞥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吓了一跳。
  “谁?”
  周明礼道:“月嫂和阿姨。”
  桑迩愣了。
  旋即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她本身就没做手术,不说强壮如牛,至少正常生活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能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利奥把门打了开来。
  “桑小姐,你回来……老大?”
  再看看旁边,更疑惑了,“这两个阿嫲是谁?”
  楼道里一下热闹起来。
  桑迩有点儿头疼,只好对周明礼说:“愈愈认生,不一定能接受陌生人待在家里。以前住在北路花园的时候,保姆都不能接近她的屋子,不然她就会起应激反应。”
  周明礼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随你。”
  说罢,便把人遣走了。
  利奥在一旁不明所以,悄悄问桑迩:“老大是不是对我哪里有不满意?”
  桑迩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利奥道:“那怎么请了这么多人过来,是要代替我的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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