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傅逸臣立马答应了,顺水人情而已,说自己后天就会回巴黎,只是不能保证crystal看过信后的决定。
赵菁道了谢,在光怪陆离的上流场所,借了纸和笔,坐在角落,开始写信。
亲爱的crystal: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段锐曾提到过,您不喜欢别人叫您柳阿姨,更愿意别人称呼您为柳女士,最喜欢别人叫您crystal。
我是谢星沉的同学,写信给您,是为了向您说明一些他的近况。
谢星沉同学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少年,相信如果了解他,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他是篮球场上的不败神话,所有女生都为他尖叫呐喊,包括我。
他是最见义勇为的少年,唯独自恋又傲娇,倒觉十分可爱,我尤其。
他是光荣榜上的一座丰碑,将每一场考试每一个科目都镌刻上自己的名字和至理名言,我是他关于第一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是再无机会逢棋。
他前段时间又考了第一,在全校演讲上依旧嚣张狂妄,我想他该永远高坐神坛,当人间永世不变的骄阳。
我也曾和他同台演出,燕尾服骄矜,小提琴优雅,少年恣意万千,如果有下一次,我想公平一点,当他永生永世的臣。
他爱这世界,也爱您。
他衣服上总带着rare treasures的玫瑰夹杂松雪香,是您的得意之作,也是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兜里总能随时随地掏出几颗薄荷糖,是关于您的记忆,也是您的诺言。
他经常向我提起您,他说您该像女王,一步步登上最高的舞台,在国际上闪耀。
他想您不是谢星沉的妈妈,而永远是在全世界纵意,永远浪漫自由的crystal liu。
可亲爱的crystal,能不能也偶尔,回头看一看您的少年。
谢星沉为了救我,重伤在医院昏迷一月有余,万分抱歉。
如果您能拨冗回国看看他,我想,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最后,替我向他道歉。
这是赵菁给谢星沉安排的醒来,最好的朋友,敬爱的奶奶,崇高的爸爸,骄傲的姐姐,可爱的灿灿,以及,最最最最,亲爱的妈妈。
爱他的人都在身边,万岁无虞。
以及,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离开。
于是他也失去了那个他最爱的女孩。
然而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可他这一生,没有她,良辰美景又与何人说。
谢星沉紧紧捏着这一封信,指节发白,简直想撕了。
他肺都快气炸了。
谁允许了!
谁允许她擅作主张告别!
留下这么一封信,就好一走了之吗!
crystal忽然想起:“我刚刚在走廊撞见一女孩,就逸臣给我看的你校庆照片上,跟你一起在台上弹钢琴那个,这信是不是她写的?”
话音一落。
谢星沉立马针头一拔被子一掀冲了出去。
“赵菁你给我出来!”
第56章
谢星沉停在医院走廊,脚上没穿鞋,瘦削的手背无力垂着,苍白到透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匆匆拔出的针头处正汩汩往外渗着血,无情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
少年身形高大冷薄,清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下腹处,洁白纱布下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而撕裂,正缓缓晕出鲜红。
空气好像静止了一瞬,然而也只有一瞬,长长的空旷走廊中,寥寥的过客注意力被他吸引了一瞬,很快回过头按部就班,窃窃私语,当他是个神经病一样。
他竭尽全力的那一声喊早已消散,冷冷荡着,不见他想见的那道身影。
陡然回过来的风声,带着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赵菁刚刚就在走廊外面,赵菁不愿意见他。
长长的空旷走廊中,某个通向出口的楼道,赵菁一边大颗大颗掉着眼泪,胸口闷到快要喘不过气,还在死命往楼下跑去。
自然也没有听见——
段锐带着一病房人追出来,气急败坏:“你不要命了!作什么死!”
谢星沉眼睛已然失去焦距,嘴唇急剧发白,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轻的像一片下一秒就融化的雪花:“段锐,我好冷。”
“今天高温四十二度,哪冷了。”段锐一边皱眉一边将他往病房里扶去。
下一秒,谢星沉直直栽倒到了地上,病房里一大群人连带着冲进来的医护人员顿时乱成一锅粥。
-
谢星沉这一倒,全部人硬是按着他在医院住到伤好全才让出院。
出院当天,谢开昀、谢月盈和crystal早走了,一夕间聚起来的家不知不觉又散开,王姨在家做饭,刘叔开车,段锐陪着谢老太太来接。
劳斯莱斯幻影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稳速行驶。
谢老太太拉着谢星沉的手,慈爱安排。
“王姨今天做了烤鱼和麻辣牛肉,清淡了这些日子正好多吃点,知道你挑,住这么多天院越住越瘦,小锐也跟我一起回去吃,他妈妈出差去了。”
“你妈给你从巴黎寄回来的衣服放你房间了,你等下回去上楼试试。”
“我老太婆也该添几身了,你眼光好,下午陪我去逛逛街。”
“就老老实实待家里,晚上你姥姥姥爷要从澳门飞过来看你。”
“过几天有个故旧的孩子要结婚,在游艇上,你到时候陪我去参加参加。”
……
日程简直能排到明年,只字不提上学。
谢星沉勉强挤出点笑,点头应了。
段锐在一旁见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简直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别急,总得给她点时间想想清楚,再慢慢把话说开了,雪城那么远,你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
谢星沉这回倒不是沉默了,冷冷敛起眉:“同样的蠢我不会犯两次。”
段锐心里一咯噔,以为谢星沉是彻底记恨上了,要彻底断了,便自觉噤声,不再提赵菁。
诚然,当时情况是这么个情况。
下午。
段锐在谢宅吃完饭,回家午休了会,又抱着一大堆资料笔记去找谢星沉。
日头毒辣,一进门换了鞋,灿灿正趴在客厅冰凉的瓷砖上睡觉,王姨系着围裙踮在架子前提着鸡毛掸子打扫,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一直在楼上没下来呢。”
段锐礼貌应了,抬步往楼上去。
一进谢星沉房间,却空无一人,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也没找着,打手机也关机。
段锐最后精疲力尽走到谢星沉房间,将资料和笔记放到他书桌上,看着大敞开的明亮窗户,后山的风凉丝丝涌进来,窗帘被吹起,午后的灵泉寺金顶遍照,山麓煌煌辽阔,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谢星沉走丢那次,他拿着新买的遥控小汽车来找谢星沉玩,谢星沉却找不见人。
这么多年,这家伙还真是不改这死性子。
段锐叹了口气,给谢星沉发了条消息,又打了个电话。
-
赵菁在萧家的房间,在二楼朝南,阳光最好的一间,沈婉柔甚至还打通隔壁储物间,给她造了个衣帽间,萧思南甚至萧意迟都没这待遇。
这一日下午。
赵菁从医院复健完回家,正上楼梯。
“砰——”,二楼忽然传下一声玻璃摔碎的脆响。
她再走到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
赵菁心脏跳了几跳,一推开门,果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玫瑰夹杂松雪香。
赵菁连忙往房间里衣帽间走去。
无色的液体溅了一地,午后的烈阳洒进来,实木地板亮起两格窗,碎裂的水晶切割香水瓶框在其间,像一片片流光溢彩的宝石。
就像赵菁的心,看似鲜活多彩,其实早就破碎到病入膏肓。
时间可以冲淡一些情绪,她彻底离开临城已经大半个月了,雪城第一中学高三也开学了,可她好像被永久困在了那天医院疾速向下的楼道里,当了个逃兵。
赵菁目光暗了一块,抬起视线看向罪魁祸首。
阳光炙烤起的炽烈凛然浓香中,女孩子穿着粉色凯蒂猫吊带睡裙,不安地靠到桌前香薰机前,纤细白皙的胳膊正拿起一个吹风机,刚洗过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一双眼水灵灵满是骄怯。
萧思南只是个有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并不坏,萧家家教极好,萧思南也极有礼,立马慌忙道歉。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的,我刚刚踢完足球回来洗了个澡,就是想来拿一下吹风机,结果不小心打碎了你的香水,我马上赔给你!”
赵菁这下有气也发作不出来,犯不着跟一十三岁的初中生计较,强忍着平静说:“再买一瓶一模一样的。”
“好的姐姐我们现在就去商场买!我再帮你带一星期早餐!”萧思南忙不迭答应,拿起吹风机踮着脚避免踩到地上的液体和玻璃碎片,一溜烟跑了,片刻又拎着扫把铲子风风火火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