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季司寒瞥到悠然的茶杯、茶叶时,在想,如果阿泽没有被小夫人送上轮船,他是否也能像周诏一样,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不用跟着他在刀口上舔血?
没有答案,谁也追溯不回过去,只能活在当下,所以任何事、任何人,只有过去是美好的,毕竟记忆里的过去,被蒙上一层朦胧烟雾,所念,皆是美好的。
季司寒扶着舒晚,落座于周诏对面,话语不多,却从周诏淡然处世的眸子里,看出对方的与众不同:“来的路上,听陆宸希说过阿泽的身世,没想到他会是你的弟弟。”
周诏替两人倒好茶后,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跟陆可欣一样,把我当成阿泽,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呢。”
第1448章 你不是他
男人的笑容,是有几分超脱世俗的,不禁感染了舒晚,也影响了季司寒,先前因为要见阿泽的澎湃之心,也因这个笑容平静下来。
从不在外面随便喝东西的季司寒,端起五彩斑斓的琉璃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淡香茶气,很快从唇齿间溢开,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静默几分,再次抬眸,看向周诏:“你的确长得像他,但你不是他。”
但你不是他,代表在季司寒的心目中,无人可以替代阿泽,阿泽是独一无二的,谁都无法成为他,哪怕对方再像,也不可能。
这句话对周诏来说,是很欣慰的:“你能区分开我们,说明阿泽对你也很重要,这样彼此为对方着想的情谊,是最难能可贵的。”
季司寒放下眼睫,掩盖住眼底的落寞之色,“也想过你要是他就好了,但看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不过是妄想。”
周诏凝着浑身充斥着悔恨气息的男人,想了想,开口安慰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他,我愿意代替他,为先生继续鞍前马后。”
就当成是,为驽马一生的弟弟,做些补偿,谁叫他一人占享家族利益,过得无忧无虑,而弟弟却在风雨中走向死亡,这般不公,必然是要为弟弟做些事情的。
先生二字,落在季司寒的耳畔,无疑于是离开的阿泽,又重新走了回来。
路途的艰辛,堪比越过鬼门关,竟让季司寒瞧着,都感觉到了心疼。
他盯着周诏那张脸,轻声的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周诏放下茶杯,微微侧过脸庞,冲他轻挑浓眉:“先生。”
他听陆宸希说过,阿泽喜欢称季氏那位为夜先生的。
季司寒怔了一下,仿佛透过周诏的脸,看见曾经的阿泽。
那个时候,阿泽开完最后一枪,就将枪支往肩膀上一放,再冲他挑眉、昂下巴。
“先生,我今儿个可是第一个完成打靶的,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点零花钱花花?”
“再打三十环,给你十万。”
“才十万,真是小气。”
“那你打不打?”
“打啊,十万也是钱呐!”
那潇洒肆意的少年,便为了十万块,扛着枪支,不停的狙击。
有时候,季司寒也会想,若是阿泽没有跟着他,是不是就不会年纪轻轻断送性命?
他望着周诏,失了神,周诏却将他拉出沉痛的过往:“夜先生,逝者已矣,放下吧。”
眼前人,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大师劝世人的口吻,是带了点佛性的,季司寒凝着这样的他,缓缓收起思绪,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儿,周诏的视线,放到舒晚身上,“这位小姐,我见你欲言又止好几次,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舒晚也不是有话想对他说,只是望着那张跟阿泽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激动罢了,可周诏已经问了,她也就假设性的提议:“你想吃我先生做的饭吗?”
问完,她又后悔了,人家都不是阿泽,从他身上找补阿泽的影子,对他很不公,可周诏却笑了:“想必你先生做的饭菜,没法入口吧?”
他说这话时,跟阿泽语气不同,却跟阿泽一样,认定季司寒做饭不好吃,舒晚破天荒的觉得,他们某些方面,其实蛮像的,陆可欣会认错,也是情有可原。
因着周诏这一句‘没法入口’,舒晚感觉对方像阿泽那样,无比亲切,也就放松紧绷的全身,笑着告诉周诏:“不是没法入口,是难吃得要死。”
周诏的视线,放到季司寒身上,瞧见对方西装革履、一尘不染的模样,不禁生起几分戏弄的心思:“那我倒是要看看夜先生做的饭菜到底有多难吃。”
夜先生三个字,让季司寒不得不放下身段,灿若星光的眼眸,更是染上了几分笑意:“若是不介意,借你厨房一用。”
周诏回,当然不介意,继而起身,领着季司寒去了厨房,瞧着季司寒分辨不清盐和糖的样子,周诏笑了:“没想到像你这般身份尊贵的人,居然还愿意为阿泽下厨。”
拿着盐罐子的季司寒,一边将其当成糖,倒了好几勺在锅里,一边回周诏的话:“我很遗憾,最后一次晚餐,不是为他做的。”
他只不过是顺便蹭了一顿罢了。
想到阿泽坐在甲板餐桌上,被他逼着吃完所有食物,又因为难吃,宁愿跳海也不想再吃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但很可惜,这样的阿泽,永远不会回来了。
望着季司寒落寞侧脸,周诏暖心道:“你亲手为他做的饭菜,我替他吃。”
季司寒静默几秒,轻点了下头,接着继续往锅里拼命撒‘糖’。
第1449章 聊聊芯片
季司寒做菜很慢,直到黄昏时刻,他才端着西餐盘出来,放到竹桌上。
几大盘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舒晚不敢吃,周诏又不得不吃。
毕竟是亲眼看着季司寒往菜里撒了半罐子盐的人,必然是有些害怕动筷子的。
季司寒则是神色淡然,又颇有几分自信的,拿起刀叉,递给坐在对面的周诏,“尝尝?”
周诏盛情难却,伸手接过,再用手中刀叉,切向牛排,切了半天,没切开,便放弃牛排,转向另外一个西餐盘。
那里面摆着一坨黄黄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咖喱酱制成的,能闻到是咖喱的香气,但卖相却一言难尽。
周诏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当那股叫不上名字的流体入口时,周诏突然很想吐。
到底是做过俗家弟子的,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忍着恶心反胃的冲动,硬生生将那坨黄黄的咖喱酱咽了下去。
见他没有露出任何难吃的表情,舒晚不禁怀疑季司寒是不是来之前,悄悄找家里的厨子学了一手,不然周诏怎么能吃得下去?
比起舒晚的质疑,季司寒相对又自信了几分,难得热情的,端起手边的盘子,再次放到周诏面前:“糖醋里脊,你试试看?”
阿泽喜好甜食,菜类,更是偏爱糖醋里脊,季司寒想着这道菜,他可是特意放了很多糖的,周诏在东南亚长大,必然同阿泽一样爱吃。
盯着眼前黑乎乎一团的糖醋里脊,周诏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放了话要吃的,再多盐,也要含泪吃下,便又拿起叉子,挑了块小的糖醋里脊,放进嘴里。
这一次,周诏没忍住,扔了刀叉,取来纸巾,放在唇边,优雅吐了出来,再迅速扔进垃圾桶里,行云流水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是不是很难吃?”
听到舒晚关切的询问声,周诏重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唇瓣,再接过季司寒默不作声递来的水杯,连喝好几杯水,这才冲淡口中的味道。
他喝完之后,抬起跟阿泽一样清透耀眼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季司寒:“夜先生,你做的东西,不是一般的难吃,是连狗都不会吃吧?”
他说的话,与阿泽一模一样,季司寒望着周诏那张脸,淡雅如雾的眼睛,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烟雾:“阿泽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周诏端杯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怡然一笑:“要不怎么是双胞胎呢,自然说话有些相似的。”
相似又不似,是最遗憾的,却又因为这份相似,感到弥足珍贵,季司寒淡淡勾唇,笑容有些苦涩,却没有当着周诏的面,再说些什么。
周诏看着他,静默几秒,又重新拿起刀叉试菜,舒晚劝他,难吃就不要吃了,周诏但笑不语,默默尝完,季司寒做过的所有菜。
放下刀叉,他这才一边优雅的,擦拭着唇角,一边笑着说:“若是夜先生不介意,以后常来清莱,为阿泽做一顿饭,当然,前提是,练好厨艺,不然我的胃,容易受罪。”
舒晚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季司寒也忍不住挑了眉眼,夕阳西下,五彩的晚霞,洒落进竹林院落,淡红色的光线,包裹在三人身上,散发出温和柔彩的光,犹如从前,坐在轮船甲板上,迎着黄昏打闹的过往。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临别前,季司寒立在竹门外面,转身看向周诏,透过那张与阿泽一模一样的脸,在心间轻声道:阿泽,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