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秦慕修没有回答,直接递过去一枚不轻的银子。
几个侍卫瞥了一眼分量,笑指一个方向,“不出意外的话,在那巷子里灌马尿呢!也是我们指挥使仁慈,看在他是老人儿的份上,要不早赶走了。”
秦慕修走到巷子,只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那郝老三已经烂醉如泥,五感却灵敏异常,秦慕修还没现身呢,就又准又稳地扔出一块飞石,力道之大,竟直直嵌入巷口的大树干上。
“滚远点!别碍着爷喝酒!”
看着那石头,秦慕修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径直走进巷子。
“没听到爷的话吗,活腻了是不……”
郝老三醉眼歪斜,看到秦慕修的一瞬间,却愣住,像个雕塑一般,嘴巴微张,眼睛瞪大,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嗫嚅片刻,“皇……”
秦慕修喝道,“慎言!”
郝老三酒一下子吓醒一般,扶墙踉跄而起,“你,你究竟是何人?怎、怎么会……“
怎么会与先帝那么像!
秦慕修并不理会,而是走向巷子深处。
郝老三也如游魂般,跟着他一道往里去。
直到里巷口很远了,秦慕修才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郝老三整个僵住,半晌,才屈膝下跪。
只是膝盖还没落地,秦慕修就把他搀扶住,“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二十载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三爷也该忘记前尘旧事,好好生活。”
郝老三痛哭流涕,“乱臣贼子,岂能担当大任?”
秦慕修冷冷看他一眼,“你若还存着这个心思,我就找错你了。”
郝老三沉默良久,终于仰天大哭,“罢!罢!罢!是我郝老三痴心妄想这许多年,少主既然都已绝了念头,我又何必执迷不悟!”
原来,这郝老三,当年是先帝身边的武伴,与先帝自幼一处长大,那份情谊,自不必说。
晋文帝带着叛军攻入皇宫时,大部分侍卫都缴械投降了,唯有这郝老三,挡在未央宫前,浴血奋战,以一当十,那一夜,起码杀了上百人。
奈何大势已去,先帝眼看着毫无逃生希望,颓然倾倒,自尽之前,让郝老三放下武器,和其他人一样投降,不必陪他白白丧命。
郝老三是血性男儿,不愿苟活。
先帝便告诉他,万皇后宫里的女官万佩云已经怀有龙嗣,若能顺利逃出皇宫,那便是他唯一的血脉。
郝老三明白了,先帝这是托孤于他了。
考量再三,他终于扔下刀,向叛军投降了。
晋文帝惜他忠勇无敌,许他做禁卫军副首领,只要他当着所有臣子的面,起誓只忠于新帝。
郝老三一口拒绝。
晋文帝表面大方,夸他忠诚,心里却很是不快,就此将他打发到西角门子。
他找了许久,并没有找到万氏的踪迹,但也没在宫中处置人员中找到万氏的名字,便猜测万氏应当是离开京城了。
这些年,他蛰伏于西角门子,只等哪一日少主回归,他定当如当年护着先帝一样,为少主舍生忘死。
然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二十年过去,少主果然回来了,却丝毫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
心痛不是没有,不甘也不是没有。
但二十年来的冷遇和蹉跎,他也知,改朝换代岂有那么容易!
想到先帝临终前的嘱托,郝老三还是单膝跪地,拱起双手,郑重道,“少主,您虽不图大业,但郝老三答应过先帝,愿一世效忠于您!”
秦慕修这次接受了他的跪拜,轻声道,“三爷若愿跟着我,我必不会亏待。”
郝老三起身,“少主,不要叫属下三爷,属下当不起。”
秦慕修笑笑,“那就叫三叔吧。”
郝老三愣住,“这怎么可……”
“我一来就跟您说了,你我现在都是普通人,你与我父情如兄弟,我喊您一声三叔不为过。”
郝老三眼眶又湿/润了。
“三叔,我这次找您,是有事相求。”
“说求岂不是折煞我郝老三,少主只管说!”
“帮我查一查六扇门的顾威。”
“不用查。”郝老三直接一甩手,“我认得那小子,温相家的一个远房,仗着温家的势头,在六扇门混得风生水起。温相心事一贯低调,若知被人狐假虎威,不定要弄他。”
第512章 大把柄
“温家的人……”秦慕修修长的眉眼微微眯起,“三叔能否再帮我查一个叫韦大郎的人?”
“少主明晚再来这里,保证把他祖宗三代的底.裤都扒干净。”
秦慕修淡笑着离去。
前世,是安乐侯万铎带他来见郝老三的。
事实证明,郝老三忠诚不二,且武力值极高,又在京城盘伏了大半辈子,只要器重得当,就如一把锋刀,指哪儿砍哪儿。
晋文帝有识人之才,所以才会不忌讳他先帝武伴的身份,想要重要他,没奈何他忠于前主,功名利禄丝毫诱惑不到他,这才将他“流放”到西角门子这个鬼地方来了。
他在这个地方蹉跎了二十年岁月,但骨子里的热血从未减过一分一毫,在投身秦慕修之后,迅速成为秦慕修的左膀右臂。
翌日的相同时间,秦慕修果然如约而来。
“查清楚了少主,韦大郎现在温相府里做差,他娘是温大小姐的奶娘,如今跟着大小姐进宫去了。”
秦慕修眉峰骤然蹙起。
怪不得看到那婆娘的时候,总觉得眼熟。
那天在秋梧轩,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彼时他着了道,神志不清,记忆力也大不如平常,所以没记下来这个人。
如此一串联,事情很明了了。
真真没想到,前世那个悲惨一生,惨死他国的温婵娟,这辈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慕修后悔不已,在小岗村初遇时,就不该救她,更不该跟她建立了某种联系,这就好比农夫救了蛇,这条蛇,缓过劲儿来了,开始吐着信子咬人。
神烦。
“少主,您和温家有过节吗?”郝老三眼力过人,立即看出秦慕修掩饰得很好的情绪。
秦慕修不置可否,“温相位极人臣,不是我等草民得罪得起的。”
这意思是叫郝老三.不要冲动,以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但郝老三是见不得少主被人欺负的,当即道,“位极人臣又如何,功高盖主的人,就怕没错处,一旦有点错处,皇上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的。”
“三叔手里有温家的把柄?”
郝老三嘿嘿一笑,“这个把柄就大了去了。”
……
韦大郎看到秦慕修时,立即愣住了。
“你、你不是那赵娘子的男人么?”
秦慕修态度矜贵,没有回答。
不知怎么的,韦大郎竟然有些怕他,鼓着勇气道,“你找我作甚?我媳妇至今音讯全无,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秦慕修便道,“就是来告与你媳妇的下落。”
韦大郎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得想要抓住秦慕修的胳膊,手伸出去,又被他的冷冽气度威慑得缩了回去,“我媳妇在哪?”
“玉泉观。”
玉泉观。
秋娘穿着一身靛蓝色粗布道服,正坐在三清像前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是这几天费了老大功夫才背下来的求子咒。
“秋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秋娘吓得睁开眼睛,回眸一看,吃惊不小。
“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又是惊喜又是委屈,“你来这里作甚!回去守着你那好娘过日子去,你娘如今做着贵人的奶娘,财大气粗,还愁不能给你讨十个八个媳妇?”
韦姑姑不在,韦大郎也顾不得面子,扑通一声跪到秋娘面前,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秋娘,你原谅我!我那天喝了几口马尿,又被娘教训得心烦,糊涂油蒙了心,才会对你动手,我知错了!你跟我回家吧!我都想明白了,我图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图你生孩子。若命里果真无子,咱们就自己过,不要孩子了!”
秋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涟涟道,“你此话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我几时骗过你?”
“可是你娘怕是不答应……“
“管她呢!她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反正她也不老,再找个男人,说不定能给我生个弟弟,以后也就不会烦我们了。”
秋娘噗嗤一笑,举着小拳头,狠狠捶他一拳头,“圣人像在上,休得信口雌黄!如此编排长辈,当心老天打雷劈你!”
说是这么说,心里可爽着呢!
相公说得没错,那次老太婆,就该这么对付!
“劈就劈吧,劈死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秋娘却连连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
“为何?”
“我跟着玉泉道长带发修行呢!”说着,笑着凑到韦大郎耳边,“玉泉道长很灵的!只要跟着他修行一个月,每日吃斋念咒,很快就能喜得麟儿。许多妇人在这里求子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