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缓缓蹲下身,右手握住栏杆,松垮的头发彻底散下来,已经被雨淋得湿透的发丝搭在肩上,让她看起来有些落魄。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这声音混在雨声里,分不清在呜咽还是在埋怨。
雨势渐大,雨水砸到她弯折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像是要把她锤进阴暗的地底。
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以她的能力,在有那些证物在手的情况下,毫不费力就能把那凶手捉拿归案。
但是她要这样做吗?
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有偏袒,她没有办法那么大义凛然地把自己的师昧捉拿归案,并且看着她被处以死刑。
但是,难道就要这样放任她在这条歧路上越走越远吗?
江水翻涌,车轮淌过路面上的积水,溅起小小的浪。
握着栏杆的手青筋凸起,骨节处都泛了白,恍若那栏杆是她最后的支撑。
天地被咸湿的雨笼罩。
寒风卷过,川录闲不觉得冷,却不自觉颤栗。
指尖都在发抖,她像是一叶浮萍。
“川录闲。”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雨中而来。
听不太真切,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唤,混着踏水而来的脚步声一起,在这潮湿时节里,如冬日里的暖炉一般让人思绪回温。
脚步声渐渐近了,到川录闲身边时彻底停住。
昏暗罩下来,被这昏暗笼罩空间里的雨也停了。
“川录闲。”
又一声唤。
川录闲松开右手,掌心有些发红,她用双臂抱着膝盖,抬头,目光落到来人的脸上。
耳边雨声潇潇,她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满溢的关怀。
“你怎么来了……”
川录闲出声问她,惊觉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到了极点,她想遮掩,却在这般情境下明白这不过是徒劳。
唯因握紧伞柄,垂眼看着她。
她全身都已经被雨浇得湿透了,身上衣服的颜色深了两度,双眼有些微红,许是被这不干净的雨水给浸得有些不舒服。
站着的时候那么高挑的身形都缩作一团,苍白裸露的脖颈,透出她无边无际的思绪纠缠。
这样的川录闲,她是第一次见。
纵然她并不清楚这在往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样子的人怎么会这副模样。
她也还是无法控制的,要去心疼。
在她撑着伞在陌生落雨的街头找了不知道这人多久,最后在江边看见这样一团背影之时,她心腔中的疼痛,此前从未有过。
和酸涩不同,只像是有密密的针,一直往心腔最敏感之处猛扎。
唯因吞了个空咽,紧握伞柄蹲下身。
她望着川录闲微红的双眼:“我有一点担心你。”
声音轻轻的,隐约带了点哭腔,尾调被雨声模糊,听来有些虚微飘渺。
川录闲抬手,又收回,末了只应了一声:“嗯……”
再没多的回应。
她好像也没有起身往回走的意思,问完刚才一句话之后,转头看着翻涌的江面。
水声滔滔,此时心绪隐晦翻腾。
唯因轻轻皱眉:“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这样冷的秋雨,哪能一直不要命地继续淋。
闻言,川录闲轻动嘴唇:“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放心。”
放心?面对这样的场景,谁能放心。
虽然唯因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用,但身边多一个人,总归要好一些。
她轻咬下唇,拇指在伞柄上摩挲。
眼睫垂下去,视线落到有些粗糙的路面上,两秒之后,她开始收伞。
这动作毫无征兆,川录闲微怔。
头顶的庇护撤了,雨水再次直直浇落在身上。
川录闲是早已湿透,雨水对她再没影响,但唯因刚才只有裤脚有些湿,现在却从头顶一寸寸地往湿润靠拢。
“你干什么?”
川录闲问出口,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答案。
唯因把伞收拢,放在一边的地上,她双臂抱着膝盖,乖巧地蹲在川录闲身边。
“陪你淋雨啊。”
她随口回答,话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娇艳的面容沾上雨水,川录闲静*静盯着她。
雨势不减,连绵,又阴郁。
而在这漫天的潮湿里,她是安然绽放的红山茶。
第58章 心中之火。
唯因口口声声要陪川录闲淋雨,结果蹲下还没半分钟,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下川录闲是不得不回酒店了。
她抱着唯因进门时在地上留下一串水渍,这串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浴室里,到了浴缸前才停下。
白瓷的浴缸,她把唯因轻轻放进去。
手里终于空了,川录闲点开热水开关,等摸到浴缸里出的水温度适宜之后,才直起腰去开了浴室里的供暖系统。
不过一秒钟,浴室里就吹起了丝丝的暖风。
川录闲再回头,看见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水面正好挨到唯因的锁骨处,飘飘荡荡的,也隐约泛着些热气。
在热水与暖风的作用下,唯因苍白的嘴唇终于回了一丝血色。
川录闲轻呼出一口气。
按理来说,她再待在浴室里也没什么用,但唯因现下还晕着,她不放心把这神志不清的人一个人放在浴缸里。
思量两分,她走到旁边的马桶上坐下。
视线落到莹白的浴缸边上,川录闲双手撑膝,神思在放空。
骤然间,她想到一件事。
穿着衣服泡澡,会不会不太舒服?
虽然唯因现在还晕着,但这是身体上的感受,不好说她是否能感觉到。
川录闲轻轻拧眉,眨了两下眼,再过了几秒钟,她起身朝着浴缸走过去。
修长的双手伸进温热的水里,入水时带起一声轻微的响。
喉头滚动一下,川录闲握住唯因外套上的拉链。
缓缓的,她将那拉链慢慢往下。
锯齿相磨的声音闷在水里,和被动作带起的潺潺水声混在一起,在暖热的浴室之中,透出一种燥热的暧昧。
川录闲抿住唇角,双手有些颤抖地帮唯因把外套脱下来。
外套已然湿透,被川录闲拿在手里时,滴滴嗒嗒地往下淌水。
她盯着地上一滩水渍看了半晌,而后把这件衣服扔进脏衣篓里,认命般地继续动作。
短袖,内衣,被小心脱下,照样早已湿透。
一阵煎熬过去,唯因的上身光。裸了。
视线有些闪烁,川录闲尽力避免窥视的举动,但无论她怎么躲避,春光总会从眼角窜进视野里。
像是缀着粉豆的雪媚娘。
无端的,像是能想象出一口咬下之时,绵密的奶油塞满口腔的滋味。
倏地,川录闲闭上双眼。
像是犯了什么罪孽一般,她眼前归于黑暗。
她再不敢睁眼,此后的动作都在一片黑暗中进行,所幸她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本事,这才没让她自己因为闭眼而犯下更深的罪。
长裤,内裤,被她用术法指引着脱下来。
在瓷白的浴缸里,唯因全身赤裸。
意识到这个事实,川录闲用力将双眼闭得更紧,手中的衣物也像是烫手似的,她赶忙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这些东西丢进脏衣篓。
至此,让她煎熬的一串动作终于罢了。
脸上滚烫却还未消,川录闲把这归结于自己还没洗澡换衣服的原因上。
她放缓呼吸,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进旁边的淋浴间。
像赶命似的,三分钟她就从里面又出来了。
头发重新洗过,现在正湿哒哒地搭在肩上,她拿着毛巾擦拭,不太敢用吹风机。
她有点怕吹风机的声音吵到唯因。
再次坐到马桶上,川录闲机械重复擦拭头发的动作。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脑中只有毛巾摩擦在脑袋顶的声音。
暖风呼呼,余光中唯因安静地躺在浴缸里。
浴缸是恒温的,川录闲不用关心水温的问题,在头发干了五成之后,她攥着毛巾坐在马桶上,思绪飘远。
雨中绽放的山茶,水中浸润的粉豆,两种娇艳交叠。
川录闲咽了下口水。
却在刚做完这个动作时就有些懊恼,她双手抱头:“我在想什么啊……”
思绪被迫停滞,川录闲抠着手上并不存在的死皮。
突然,耳中灌进潺潺的水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唯因睁开了双眼,却在不可避免地扫到她胸前雪白时讪讪低头。
“你醒了,那、那我出去。”川录闲想跑。
像是不想给眼前这人反应的时间,川录闲快速起身,手已经握到门把手上。
“……等等。”唯因在她把把手压下去之前出了声。
川录闲的肩膀抖了两抖。
这下跑不成了。
她松开把手,转过身来,不过双眼完全不看唯因,只盯着自己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