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喝完一盏茶,祁砚寒坐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彼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裴知悯本来只送他到了门口,谁知外婆让她多送他一段路,礼数不能丢。
隆冬时节,又下着雨,街上只有三两行人,做生意的店铺开着灯,偶尔有几句你推我扯的砍价声,不知哪户人家在看《情深深雨濛濛》,电视开头曲慢慢响了起来,“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温柔舒缓的歌声飘荡在宁静的夜空里,这夜色好像变得浪漫了几分。
路灯昏黄,照得潮湿的青石板上泛起了亮光,映着一高一低徐徐向前的人影。
祁砚寒撑着伞,裴知悯站在伞下和他并肩而走,走出这条街巷,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笑:“我说路过你信不信?”
裴知悯:“不太信。”
他目光平静,转头看向她,慢声道:“想来见你一面。”
傍晚六点有过的时刻,他的声音和这夜色一样,平缓温和,不急不躁,一览无余地闯进她的耳朵,晃动她的心神,裴知悯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步子慢慢放慢了。
“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祁砚寒低头一笑,感觉真是奇妙。
五个小时前——
祁砚寒走出山庄,眺望着远处岑静的山川和淡薄的云雾,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也不在市里,问了下工作人员这里离栖梧有多远,那人说不近不远,快的话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他一半冲动一半理智地开车过来了,惊喜地发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缘分。
“从前我在这里给芷宜买了一个企鹅小玩偶,”祁砚寒说,“你知道是从谁那儿买的吗?”
那天捡到挂件裴知悯就认出来了,此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配合他道:“是谁啊?”
祁砚寒:“你外婆。”
裴知悯恍然地“哦”了声,偏开头偷摸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祁砚寒短促一笑:“你还说她是黑心商家。”
裴知悯这时就不知道了,他原来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镇静寂,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送走他,裴知悯踩着雨水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厨房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声响,许兰君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懒洋洋地喝茶。
先前她就感觉这个男生眼熟,得亏自己还耳聪目明,方才仔细想了一通就记起来了。
走进来收了伞,裴知悯顺势坐在了外婆身旁的小板凳上。
“他走了?”许兰君问。
裴知悯:“嗯。”
“你之前的绘本上,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男生,”许兰君没有拐弯抹角,悠悠问,“画的就是他吧?”
裴知悯惊讶,嗔道:“外婆!你怎么看我画本啊?”
许兰君放下杯子,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我可没有偷看,是你的画本被风吹掉了,我帮你捡起来时无意间看到的。”
裴知悯哑口无言。
祖孙俩靠在一起,静静地等着星星出现,屋外下着零星小雨,房梁上偶尔响起两声猫咪的叫声,一切都平稳安详,一阵风拂过院落,草木摇晃,有很轻很轻的沙沙声,她听见外婆问:“是他吗?”
裴知悯咬紧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第45章
“我在等你的回答。”
这个问题好像别有深意,裴知悯始终没能给出回答,外婆似乎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悠闲地听着雨品着茶。
房梁上的小猫沿着木椽爬了下来,在屋檐下踱着步子视察她们,走了几个来回,又没什么收获地跑远了。
裴知悯忽地问:“外婆,你说人的心思怎么百转千回的啊,怎么都绕不明白。”
许兰君:“人都这样。”
放下了这么久的人,再一遇见,她好像还是会为他心动,想起那天晚上他灼热深沉的眼,沉重的低喃,凛冽的气息,裴知悯有些心乱。
外婆给她倒了杯茶,话里有话:“想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当然,也不一定是坏事,慢慢看吧,随心而行。”
老人家的话总是能轻易抚平内心的烦躁,裴知悯望着蓝黑色的天幕,笑着“嗯”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了一点水声,应该是锅里的汤沸腾了,外婆赶忙起身去了屋里忙活,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夜空,今晚的云层很厚,星星一直没有出来。
窗外雨声渐小,屋子里灯火温暖,吃过饭,裴知悯回到房间,躺在被子里和给喻书打了个电话,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聊着天。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风也没了踪迹,万籁俱寂。
裴知悯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听喻书讲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回应两句,夜色渐深,她的眼皮逐渐变沉,后面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朦胧之际,她好像听到喻书狐疑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只是她当时太困了,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就睡了。
隔天意外的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外婆昨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裴知悯不敢让她再去外面吹风,自己去了集市守摊。
正逢春节,街上人流如织,裴知悯守着那一方小摊,无聊地手撑着下巴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碰见来问价的,她便热情地介绍着,但大多数游客都是只看不买,裴知悯闲得无聊,捣鼓起了竹筐里的毛线。
道路熙来攘往,声音嘈杂,有一道慵懒随意的男音忽然响在头顶——
“这个多少钱?”
裴知悯头都未抬:“五十一个。”
出门前,外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按照平常卖东西的价格来卖,不然破坏了市场规则可是要被说的。
祁砚寒嗓音带笑:“没的少?”
裴知悯微微蹙眉,抬头看见是他,一时有点恍惚,他今天穿着很休闲,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小猴子的小挂件。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
“不能少,”她微笑道,俨然一副对待顾客的态度,“景区里东西的价格不能和外面的比。”
祁砚寒故意逗她:“熟人来买没有优惠?”
裴知悯略微抿唇,硬声道:“不能。”
祁砚寒勾唇一笑,停止了打趣,转而问道:“微信付可以吗?”
“可以,”裴知悯指了指桌上的立牌,公事公办“这里。”
付了钱,祁砚寒一点不着急走,越过摊位进来站在她的旁边,一派悠然从容的样子。
裴知悯眨眼问:“你又是路过?”
祁砚寒垂下头,低声一笑:“今天是这样。”
闻瑾去拜访恩师了,他在那儿没多大用处,就溜了出来找她,但等会儿要回南城,他其实也待不久。
裴知悯转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表情略微郑重,客气得不行,祁砚寒蓦地一笑,不答反问:“你呢?”
裴知悯看向挂在遥远天边的太阳:“差不多要太阳下山的时候。”
祁砚寒了然:“我送完你回家就走。”
裴知悯木讷了一秒,低头继续织着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的物品。
祁砚寒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按下接听往外边走了几步,说了会儿话,他又走了回来。
阳光温和,风也温和,将这一街的吵闹都变得亲切可人。
那个女孩子安静地低着头织东西,嘴唇微抿,表情有些严肃,她好像遇到了问题,举起半成品左右瞧着,嘴里自言自语:“是这样勾的吧?”
祁砚寒唇角上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摸索了一阵,裴知悯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织,察觉到什么,她侧头一看,见他盯着自己,忽地有点不知所措。
祁砚寒走近来,淡然一笑:“你继续。”
裴知悯低垂眼眸,如他所愿。
祁砚寒身量颀长,顶着张俊气英朗的脸站在摊前,活脱脱的揽人招牌,小摊的生意明显好了起来,短短十分钟就成交了五单,从她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
真是托他的福。
裴知悯仰头看他:“你站这么久了不累吗?”
祁砚寒:“还行。”
身下的长凳一人坐绰绰有余,裴知悯微微咬唇,
让了一段空位出来,看向他说:“你坐这儿吧。”
祁砚寒笑了下,没有客气。
暖融融的阳光普照大地,集市里吵嚷声很大。
紧挨而坐,裴知悯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勾线,但好多年前都没学会的技能,现在再来尝试,无异于是自讨苦吃,那团不明白的线在她的一番捣弄下愈发理不清了。
看她反复几次都是一个动作,笨拙没有条理,祁砚寒笑着问:“你会织吗?”
裴知悯诚实地摇头:“不会。”
祁砚寒感觉挺新奇的,眉梢微挑:“不会还织?”
裴知悯理着线,声线沉静:“试一试呗,总归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