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条路上几乎都是南礼的学生,秦京宁穿着不同的校服走在其中格外扎眼。
  忽而有雨点落了下来,秦京宁手撑在头顶挡着往前跑,祁砚寒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她停住脚,扬声喊:“快跑啊,雨等会下大了。”
  “你是不是傻?”语气熟稔亲昵。
  祁砚寒撑开一把伞,给自己打着,秦京宁手从头顶拿下来,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裴知悯看着她自然走入伞下,要去打他的胳膊,她没打到,祁砚寒躲开了。
  裴知悯那时有伞,心头却感觉在淋雨,她想起张爱玲那句著名的话:“雨声潺潺,就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后来他们搭乘不同的公交各自离去,裴振和苏英说单位有事,会回来得晚些让她不用等他们。
  外面的雨还在下,闷雷乍响,闪电霹雳,裴知悯躺在床上,那一双玩闹的身影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晚她有点失眠了。
  临近惊蛰,雨水特别多,春雷闷滚,混沌的天地在这之后,一切都即将清醒过来。
  雷雨天气持续了近两周,放了晴后,又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四月时候,班里就有同学开始传着写同学录了,时恬也在绞尽脑汁地想该用什么方式来纪念这两年的革命友谊,想不出时,来问裴知悯,她说她也不知道,后来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时恬自印了一套普鲁斯特问卷,让他们随机抽一个,实名写答案。
  裴知悯抽中的问题是:如果你能选择,你最希望什么重现?
  她回答:顺其自然,不去重现。
  关于纪念这个,裴知悯冥思苦想了几天,终于在二模考试结束,交卷铃声响起的那刻有了想法。
  吃过晚饭,她就开始收集全班同学的试卷条形码,喻书自然也包含在内。
  “我拿了自我感觉发挥得最好的化学试卷的条形码,”喻书递来那一小张纸片,“运气传给你。”
  裴知悯笑着道:“好。”
  为了不露破绽,拿到了她的,裴知悯还收集了卫旭蒋琛的条形码,做完这些,她才往六班走。
  正是课间,六班后门处,有两三个男生在聊天,祁砚寒在位置上,裴知悯张望着,却不知道怎么让他出来。
  几个男生看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时不时会瞄来两眼,裴知悯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凝视,想着要不换个时间再来。
  祁砚寒不经意扭头,见她在后门表情凝重,率先过来,问了一句:“来找喻臣?”
  “不是,”裴知悯摇头,壮着胆子说,“我找你。”
  祁砚寒微微一愣:“找我?”
  “嗯。”
  他低笑着问:“有事?”
  裴知悯轻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想要一张你试卷的条形码,可以吗?”
  他似乎是有点不解,微微皱眉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裴知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留个纪念。”
  祁砚寒轻抬了下眉,没想到还有这种做纪念的方式。
  怕他看出来,裴知悯连忙说:“喻臣的我已经拿到了,卫旭蒋琛也都给了他们。”
  祁砚寒看她有点像“此地无银”的样子,不禁失笑。
  “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他声音含笑,“我没说不给。”
  裴知悯轻抿了下唇。
  主科里面,他的数学分数一般是最高的,但那会儿实在找不到数学答题卡去哪儿了,祁砚寒只好撕了一张英语的条形码给她。
  后来二模成绩出来,他的英语比数学高了三分。
  收集完所有人的条形码后,裴知悯就打算把它们粘在一起,她撕了两张自己的,一张和班里同学还有喻书喻臣的粘在一块,另外一张,裴知悯私心作祟,单独和祁砚寒的条形码贴在了另一张纸上。
  两张纸她都用相框装起来了,一个放在书桌上面,一个放在了书桌立层的里面。
  裴知悯看着这区别对待的相框,真真应证了那句“大大方方的是友情,小心翼翼的是爱情”。(注)
  夜色渐浓,外面忽然起了风,接着有雨落下来。
  一恍已经晴了二十来天了,是要下雨了。
  第26章
  “前方的路途一片光明”……
  五月伊始,南城就接连下了两场暴雨,整座城市被从里到外淋了个透。
  苏英和裴振那阵子特别忙,有时晚上都不会回来,裴知悯一直以为是他们工作上面出了问题,直到那个周**吹雨打的午后,家里窗户没关严,阳台一地狼藉,她清理完时,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的缴费单。
  裴知悯脑中“嗡”的一声,沙沙的雨声瞬间像消音了似的,她不敢相信地盯着单子上的姓名和它下方的“中度脑梗”看,等缓过来时,再一瞟那上面的时间,是十天前。
  苏英和裴振回来时,裴知悯已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她装作无事发生样,旁敲侧击问道:“爸妈,你们这段时间这么忙,是出事了吗?”
  苏英和裴振对视一眼,随后故作轻松道:“你想多了,哪有什么事。”
  “真的?”
  苏英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
  “爸,妈,”裴知悯闭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还是有点红了,“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裴振和苏英闻言,同时愣了一刹。
  裴知悯拿出那张缴费单,“啪”的一下,按在茶几上,倔强认真地问:“外公病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英的表情僵在脸上,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发现。
  苏献培这次的脑梗发生得突然,在icu里住了一周才出来,他们尚且都被吓到了,更别提她一个孩子,况且高考迫近,一家人都说先不告诉她。
  苏英攥紧了手心,坦白道:“离你高考不到一个月了,我们怕告诉你了会影响你考试。”
  裴知悯心碎地低下了眼,无力感紧紧将她包围着,压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裴振也在一旁说:“你外公那里,我们会照看的,你一个学生,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再耽误你学习就得不偿失了。”
  裴知悯表情毫无波澜。
  什么是得?什么是失?人好像总在衡量这个,可世事无常,得失难量,很多你现在认为平淡无奇的东西,也许会在多年后的某一个深夜、某一个时刻又感觉幸福珍贵,那时你才会恍觉,你曾经得到的,或许是另一种的失去。
  世上之事千万多,唯有时间和生命不能重来,如今她和外公站于两端,横亘着各种抗力,像隔着万水千山。
  一股冷风从窗台的缝隙里跑进来,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裴知悯手心冰凉,深深呼了口气,再抬头时,眼底一派平静:“爸妈,你们都认为,高考比外公还重要?哪怕在这期间,外公不幸离世,你们也会因为高考而不让我知道?”
  苏英一瞬间哑然。
  那一刻,他们三个人都在扪心叩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沉默半天,裴振长叹一声,拍了拍膝盖,起身对她说:“走吧,去医院看看你外公。”
  潮湿的街上,雨脚连绵不绝,拍打声清脆,车里放着广播,女声温柔悦耳,裴知悯靠在车窗上安静地听着,没人知道,那些字一个都没进到她的耳朵里。
  下雨天,路上的车开得很慢,他们运气还不好,接连遇到了几个漫长的红灯,总算到了医院时,天都暗了。
  进病房前碰到外婆,老人家和裴振对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外公……怎么样了?”裴知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睡着了,”外婆把房门带上,放低音量,“这几天的检查数据都很正常,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担心。”
  裴知悯稍稍松了点气。
  “囡囡呐,不跟你说是我们共同商量决定的,你别因为这个和你妈妈吵架昂,”许兰君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了下说,“这里有我们,你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高考,要好好为你的未来努力。”
  裴知悯眼眶微湿,抿嘴道:“我知道。”
  “不能哭,”许兰君抬手擦干她濡湿的眼尾,“等会让你外公看见可要伤心坏。”
  裴知悯吸了下鼻子,绽开了个很标准的笑脸。
  许兰君笑了下,下楼去丢垃圾了。
  裴知悯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才推开门进去,柔和的白炽灯照下来,苏献培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却又枯槁,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裴知悯抹了把脸,抑制住想哭的心,静静地守在床边。
  苏献培是半小时后醒来的,看见一旁的裴知悯,他微微恍了恍神,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认识我了?”裴知悯眨着眼,俏皮地问。
  不是幻觉啊。
  苏献培笑了声,语气轻松得像是她回家了一样。
  “来了啊。”
  这老头和她爸妈是一伙的,裴知悯哼了声,低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