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奴错了。”
  察觉到背后那只碍事的手总算松开,谢令仪冷哼一声,迅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哼,跟她斗,她可是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把手帕给我。”
  “行啊,要手帕还是要药帖,贵人自己选一个。”
  闻应祈直起腰身,慢条斯理收紧敞开的衣襟,随即一左一右伸出两只手,戏谑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等她选择。
  谢令仪经他提醒,这才发现,自己吃亏半天,不仅没拿到药帖,还没抢到手帕!
  可恶!失策了!
  不过这还用选?她毫不犹豫就拿走了药帖。
  闻应祈见状,脸上才柔和几分。他晃了晃手中的手帕,自顾自将它垫回桌角。
  “记住,这个药每日一次煎服即可,不可多用。否则会给心肺造成负担,得不偿失。”
  “好。”谢令仪点点头,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所以,你精通医理,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荷花香囊里装了什么?故意把它扔掉,才躲开我们的追查,对不对?”
  “嗯?”闻应祈一听这话,眉头微挑,又要缠上来,“所以,这么说来,贵人之前骗了我?您是有找过奴的,对不对?”
  谢令仪一噎,重点是这个吗!
  “哈哈哈。”闻应祈心情无端大好,“对呀,奴鼻子很灵,闻得出那香囊里装的是气味极重的落无花。”
  谢令仪闻言,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个人是狗鼻子吗!明明那是她精挑细选,气味最淡的花草,竟还能被他发现!
  她瞪他一眼,不再搭理,却听他继续道:“不过啊,那香囊奴可舍不得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绯色的物件,举在她面前得意地炫耀。
  “跟贵人一样的东西,奴是不会扔的。”
  “哦。”谢令仪听了,神色有些不自在,不去接他的话茬。
  要留就留着,扯上她干嘛。
  闻应祈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轻声问,“所以,奴这么听话,是不是该有点奖励?”
  又来?
  谢令仪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护在胸前,眼里满是警惕。
  她心里突然有些明白,这不对劲从何而来了。他明明在花楼见惯了风月,按理说,早就该对这些感到厌倦,甚至觉得厌恶才对,为何屡次......屡次……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闻应祈听完愣了片刻,随即失声大笑,笑声大的简直能冲破屋顶。见谢令仪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擦掉眼角的泪,
  回道。
  “奴小时候在山下开蒙,常听先生说,世间百事,无非见多则倦,盛极则衰。唯独情之一事,若得其真,则日深月厚,朝朝暮暮相对,亦不觉其腻。”
  “且奴的家中,虽说一贫如洗,但我爹娘二人日日相对,琴瑟和鸣,脸上笑容从未断过。我娘时常挑灯为我爹缝制脱线的衣衫。我爹呢,每次上山打猎前,都会小心包好,我娘为他绣的祛虫香囊。奴看得多了,自然不觉得厌倦。”
  谢令仪听得有些出神,呆呆站在原地。
  “贵人这是想到什么了?”闻应祈见她呆傻的模样,唇角一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是我以己度人了。”谢令仪朝他笑笑,又道:“那你后来为何......为何又去了象姑馆?”
  闻应祈看出她笑里的勉强,便没顺着她的话继续,只凑近道:“这便是另一个秘密了,贵人若真想知道,不如拿自己的秘密来做交换如何?”
  谢令仪:“......”
  “不必了。”
  他爱说不说,她还不想听呢。
  “对了,祭火舞你还是得跳。”谢令仪转身便朝外走。
  “啊,这样啊。”闻应祈歪着脑袋问她,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那我会死吗?”
  “不会。”
  “我不会让你死。”
  “好。”闻应祈轻巧巧点了个头。目送她走远后,方回到贵妃榻边,一脸嫌弃地从圆桌脚下,抽出手帕。
  他只用指尖捏着,离鼻尖老远,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秽物一般。
  “嗯,有华山参的气味呢。”
  华山参主治体虚寒咳,价钱昂贵,上京能用得起的没几户。当然,卖的铺子也少。
  那么,到底是谁呢?
  思及此,他走出门,朝外一喊。
  “近来我神思不安,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有哪位人美心善的姑娘,可以帮我去药铺里买点华山参回来?银子记在大主子账上就好。”
  第32章
  心头发烫应当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的吧……
  宣安殿
  元怀英一身朝服,立在殿中。双手捧着一封信函,神情肃然。
  “父皇,这是儿臣近日调查所得的证据。”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御座上的元坚,语气加重道。
  “信中详细记录了户部侍郎康恩泰与工部尚书陈春来,勾结地方官员,假借祈福之名,散播谣言,大肆搜刮民众香油钱。”
  他稍顿,抬手将信函呈上,“其账本、同党的名单,皆已附在信中,请父皇过目。”
  元坚闻言,只是稍抬眼,目光在信函上一掠而过,随后又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奏折。
  元怀英见状,心头一紧,忍不住向前一步,语气愈发急切。
  “儿臣现在才知晓——”
  他面色发青,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平时温文尔雅惯了的人,发起怒来便格外凌厉骇人。
  “为什么明明户部只拨银三十万两,工部却秘而不发,还将祈福一事办的有模有样。原来这多出来的七十万两,竟是掏了百姓口袋!”
  “好,知道了。”元坚依旧波澜不惊,头也不抬应了一句,“放那儿吧。”
  “父皇,此事不能等!这些人蛇鼠一窝,欺压百姓,已经触犯国法。若不严查,恐民心不稳,难保不会引发更大的祸乱!”
  “如今水患肆虐,先忙眼前事,这些小事,以后再议。”
  “父皇,您从小教导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1。这七十万香油钱,关乎百姓民生大计,怎么能说是小事?”
  元坚瞥他一眼,“你身子不好,先养好身体。等祈福事了,再一一安排。”
  元怀英闻言一愣,“怎么,父皇,祈福竟还要办?”
  “是的,礼部重新商议了下,延期至重阳节。”
  “可如今外头到处是灾民,水患还未解——”
  他话音还未落,便被元坚骤然打断,“解没解决,祈福都要办,你不用再多说了。宫门快要落锁了,先回去歇息。”
  “父皇!”
  “如今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贞元朝百姓六千万名,受灾农户就有两百万户。数年禾稼今年好,一夜水来迹如扫2。金水河暴涨,冲毁堤坝,漫灌五十余里,大片良田被淹没。民众死伤无数,城内米价飞涨。”
  “原先五钱银子一斗米,如今十两银子一斗米,许多人穷的都吃不起饭。我朝一年国库税收不过两百万两,这个时候,竟还要倾半国之力,来办一场虚无缥缈的祈福会?”
  他声音哽咽,磕头叩地,发出沉闷回响,“儿臣请求您收回成命!”
  “都瞎了不成?”元坚见他跪下,眉头一皱,怒斥左右,“还不赶紧扶太子起来!”
  两边太监闻言,不敢迟疑,战战兢兢上前搀扶。但元怀英今日本就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未达目的,岂能轻易起身?
  然而,对着元坚震怒的脸,再加上张歧安密信里的含糊其辞。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个猜测大逆不道,稍一浮现,便令他背脊生寒,掌心沁出冷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太监拉不动他,干脆也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元怀英强迫自己稳住情绪,咽下数次唾沫,终于望着他,晦涩道。
  “父皇……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银两来路不正?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您默许的,户部与工部不过奉命行事?”
  元坚听完沉默不语,元怀英至此已是心如死灰,再开口时,眼神都染上痛楚。
  “父皇,这一百万两能解农户燃眉之急,实在不该,也不能用在儿——”
  “那又如何!”元坚终是怒不可遏,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他猛然起身,一掌拍在案几上,奏折扬了满地。
  “怀英,你是太子,未来就是贞元朝的天子!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秉乾坤之道,掌社稷之危,受万民供奉,有何不可?”
  “你身为储君,当知天子之尊,非寻常人所能比拟,亦非凡俗礼义所能拘束。祈福盛会,你当得起,也受得起!”
  “你若担心名不正言不顺,我现在就可以传位给你!”
  “别忘了你母后临终前对你的教导。”
  元怀英还想再辩,听到最后这句话,霎时哑口无言。
  “行了,送太子回府。另外他身子不好,近期就不用再进宫了,朝政暂时交给五皇子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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