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便宜父子俩同时盯住昏迷者,伊塔库亚小心地拨开昏迷者的嘴唇,看见一枚被咬得咯吱作响的白色西洋棋。
  “父亲?”伊塔库亚困惑地仰头看向哈斯塔,一时没注意,将心里偷偷叫哈斯塔的称呼喊了出来。
  哈斯塔没在意这点称呼上的细节变化,即便没听达斯汀说那段“伊塔库亚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就是哈斯塔的子嗣”,他就已经承诺过“父亲”这个身份:
  “可能是袭击他的人留下的‘犯罪签名’,也可能是他最在意的旧物……把他抬进去吧,我给他开个新房间。”
  “只能看见一团空气”,怎么不算是高亮提示的一种呢?至少证明这个昏迷者一定是一条重要线索。
  哈斯塔甚至为此专门思考了一下,后期要不要刻意不加智力,换个角度卡游戏的bug。
  他侧身为伊塔库亚让开大门,将建筑界面打开,重新规划了一下孤儿院:
  首先,一楼大厅肯定需要忍痛改回正常人类能够接受的风格了。
  毕竟达斯汀警探很可能二次上门,他不想惊吓到有用……咳,正直的好警官。
  厨房暂时不动,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那片伤心之地。
  而且那个要他做饭的任务还挂在任务栏里,一生从未输过的哈斯塔还想再挑战一番。
  剩下的一楼房间就只有……小型学校?教职员工办公室?
  除了院长办公室,剩下这些统统用不上,姑且先放置,等以后有需要了再开。
  哈斯塔滑了一下界面,看向二楼。
  孤儿院没在这里设置太多的功能房间,整个一层就只有“孤儿宿舍”,和一个公共卫浴。
  公共卫浴肯定得开,至于孤儿宿舍,可以只开两间,剩下的关掉(哈斯塔的关掉指卖掉门窗)。
  当然,为防新线索半夜醒来,精神崩溃在房间里,为对方准备的房间必须得“人类友好”一点……
  至于地下层……游戏甚至没有出示完整地图。哈斯塔总觉得负一层的面积没有他看到的那么小,等以后有空,得去底下好好探查一番。
  而现在……
  哈斯塔关闭建筑页面,捋起袖子,气势迫人地飘向他桀骜不驯的厨房。
  ·
  疼痛。
  还有寒冷。
  芬尼安是在子夜十二点苏醒过来的。
  他面朝上躺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身体因为失血和高烧而打着摆子。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一汪滚烫又寒冷的沼泽里,思绪也昏沉沉地胡乱冒着不着边际的想法。
  从前几天西买的红酒是否应该冠上独角兽的徽标,到曾视作家人的同伴狠狠捅向他的刀子……对了,刀子。
  被背叛的记忆,一下攥住他奔散的思维,迫使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试图判断自己当下的情况:
  柔软的触感……他似乎躺在某张床上?
  刺鼻的化工药剂气味——他应当在距离黑海很近的地方。
  ——是帮派的兄弟救了他?
  不,不可能。他们知道他从不容忍背叛者,没人会在背叛他后,再忽然反悔救回他。
  那他这是……被人救了?
  是普通的路人?还是其他帮派的利益牵涉者?
  “……i……flu……”
  “……inkc……”
  “……oulorn……igh……”
  远远的,有沉闷的声音传入耳中,像隔着水面。
  其中一道声音尤为的古怪,像是人的言语,又像是某种非人生物的拟声。
  他瞬间打出一个寒颤,即便理智尚且不能正常运转,生物的本能却依旧发出尖锐的警报。
  大量肾上腺素分泌而出,为他脱力的身体注入些许力气,帮助他迫使上下眼睑分离开来。
  “……hla……”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他看清了子夜时分的房间,尤其是那些怪异倒悬在天花板上的壁橱,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薄布。
  ——装神弄鬼。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否则怎么解释这些奇怪的家具布置?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上的疼痛——即便那些痛苦难熬到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筛子,血液和力气从那些豁口中争先恐后地流出,难以承受的痛苦从那些豁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入——
  他仍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去聆听那些遥远的声音,以图能尽快掌握自己当下的处境:
  “乒……乒……”
  机械心脏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的泵输着血氧。
  那些含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认为可以。食谱……”
  “但是颜色不对——”
  “父亲。”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大概十四五岁,“我还是觉得,您应当继续将这份肉团做完。您既然是按照食谱一步步做的,怎么可能出错呢?”
  另一道有些奇怪的声音(芬尼安的小腿微微痉挛了一下:就是这道诡异的声音!)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伊塔库亚。我做的不是肉团,只是番茄酱配炸鱼薯条。而且,我的番茄酱还没淋上去。”
  “……”芬尼安愣是给听沉默了,在黑暗中吐出六个点。
  究竟是怎么操作的,才能把炸鱼薯条做成肉丸的形状?
  “……”那个名叫伊塔库亚的孩子也难以避免地陷入了沉默。
  但吭哧了几秒,他居然接着热烈鼓励道:“但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父亲!请不要怀疑自己,这是你第一次成功做出食物,等它出炉,我一定会把它们吃完的!!”
  芬尼安:“……”
  ……倒也不必如此。
  一些父子之间日常且笨拙的对话,令他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之前泵入身体的那波肾上腺素激起一层薄汗,令他感到身上松快些许,蒸腾着头脑的高热正在退散。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仍然掌控不了四肢,但手指和脚趾似乎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或许再缓几个小时,他就能恢复行走的力气,从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离开。
  而在那之前——芬尼安决定追一追这档“父子宵夜故事”的连载。反正他现在又没有别的消遣。
  隔着很远。
  声音很吓人的父亲:“它在骂我。为什么?我有哪点做得不规范吗?”
  儿子:“没有呢。这个灶台可能就是管道不好使,所以呲了一下小火花。”
  父亲坚持:“不。它就是在骂我。它之前还和我冷暴力——记得吗?一开始不论我怎么旋转,它都不肯开火。”
  儿子发出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嗯——嗯——!这应该就是管道不好导致的吧?”
  “父亲,你不要想太多。一个灶台是不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啊,书上说的时间是不是到了?是不是可以起锅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还夹杂了一道盘子摔碎的脆响。
  “炸鱼薯条”成功装盘后,远方传来了一阵寂静。
  “……”
  “…………”
  芬尼安等了又等,都开始不耐得想扭身起床了:
  这是什么反应?起锅后的炸鱼薯条卖相究竟有多差,能让这对父子保持沉默这么久?
  那个儿子呢?过程中一直在鼓励,还说“一定会全部吃完”,怎么装盘后却一声不吭了?
  半晌,父亲略显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嗯……”
  冗长的沉默,仿佛是父子二人在共同绞尽脑汁思考积极的台词。
  芬尼安差点没笑出声。
  ——然而事实真有芬尼安想象得那样愉快轻松吗?
  一楼厨房。
  哈斯塔盯视着空空如也、只有焦油的平底锅,几秒后,轻声询问伊塔库亚:“你看到了吗?”
  之前灶台的疯狂辱骂,伊塔库亚因为没有游戏系统所以看不见;但刚刚这些“炸鱼薯条”可是实打实地在他们面前凭空消失,只留下滋滋作响的底油,证明“炸鱼薯条”曾经来过。
  “……”伊塔库亚张着嘴,表情是十足的满脸茫然,“我……”
  他的关注点不在后来发生的宵夜消失上,而在前面的宵夜装盘上。
  大脑空白了几秒,伊塔库亚猛然一个惊恐瞪眼:“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父亲,为什么你做的肉团一盛进盘子里,就变成了……变成了……”
  他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那东西。
  那看起来像是一群刚孵出蛋壳的小鸟,长着细长到令人不适的脖颈,薄如蝉翼而骨骼扭曲的双翼。
  它裹在黄绿色的黏液里,头颅巨硕。前后四肢粗壮而有力,恰好能撑起它们较脖颈、羽翼来说过于肥硕的身体。
  问题是:鳕鱼和土豆,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东西?
  为什么这东西在盛盘的一瞬间,就忽然凭空消失了?
  伊塔库亚两眼放空地喃喃为什么会大变小怪物;哈斯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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