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游戏叮了一声,左下角冒出一个叫做[宇宙神殿]的支线任务。
  任务的要求是“帮助达斯汀警探,破获神秘的信徒失踪案”。
  哈斯塔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克制住从未如此庞杂强烈的情绪。与灰发警探交换过号码后打开任务,试图从任务描述中寻找一些线索提示。
  准备离开的灰发警探也在此时干脆利索的站起身——
  然后“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哈斯塔差点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情绪激烈,不慎污染了赛博同行,“警探先生?”
  “低……”达斯汀半死不活地挣扎,迷瞪瞪地斜晲出去,惊得哈斯塔当场往下一降,以免趴在地上的警探先生发现有野生蛋黄水母凭空漂浮,“低血糖……早饭……没吃……”
  他衣服上的酱料还是昨天吃午饭时留下的。
  “……”哈斯塔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迟疑地开口:“您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吗?”
  达斯汀艰难地捋顺不听使唤的舌头:“麻烦……您了……”
  系统提示适时地浮起:
  【彩蛋任务:制作一顿极具个人特色的早饭】
  “……”哈斯塔再度沉默。
  ……他就是礼貌性的问一问。
  首先要强调的是,哈斯塔不是人,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进食。
  其次,哈斯塔不是人。所以根本不需要给自己做饭,更不可能为他人做饭。
  哈斯塔将达斯汀扶回座椅,颇有些慎重地飘向一楼的后厨房,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出一顿能吃的饭菜,救达斯汀警探一命,防止这个他很在意的案件半道崩卒。
  但整个孤儿院里现在只有三个人,达斯汀警探正在犯病,伊塔库亚又不方便露面,而且他也曾向新养子许诺,自己会尽力当一个尽职的父亲……尽职的父亲应当是会给孩子做早饭,而不是支使孩子做早饭的吧?
  他打起十二分的认真,用履行承诺的慎重态度对待这个小小的“彩蛋任务”。经过一番酣畅淋漓的网上冲浪,他认为自己行了。
  哈斯塔转向燃气灶。
  一个小弹窗“啵”地蹦出来:【它不想被您使用】
  哈斯塔:“……?”
  什么意思?
  他惑然看向旁边的其他厨具。
  微波炉:【它恳求您不要触碰它的开关】
  榨汁机:【它正在*颤抖*,如有必要,它将以自爆反抗您的使用】
  哈斯塔:“……”
  一群家具还搞起集体罢工,抵制主人来了!他会听一个榨汁机的自杀威胁吗?
  于是,五分钟后。
  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巧克力吞下,终于从低血糖的状态中缓过劲来的达斯汀警探,闻嗅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这味道陌生又熟悉,一般发生在他的单身同事们炸厨房之前。
  刚喘了几口匀气的达斯汀警探:“……!!”
  他猛然弹跳而起,差点再次晕回地上,撑着虚弱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气味飘来的地方:“停火!停火!不管你正在用什么厨具,总之把它关上!!”
  哈斯塔还在蹲守鳕鱼派蒸熟,做事有始有终的习惯令他当然不愿听从达斯汀警探的喝止。
  更何况,就差三十秒了!很快就——
  “轰——”
  烤箱痛快地炸了自己。
  达斯汀警探差点没倒抽一口气晕过去。
  直到看见一颗沾满灰尘、怀疑人生的黄色圆脑袋从烟雾里飘出来,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你去大厅歇着吧,我来做,好吗?”
  “……”蛋黄水母沉默不语。
  蛋黄水母持续性意志消沉。
  以哈斯塔的能力和智商,很少有事是他全神贯注去学,还做不好的。
  他认为烤箱爆炸并不合理,一定是在他使用之前,它就已经有某个地方故障了,才会发生意外事故。
  这就是一个故意为难玩家的游戏设定,故意不想让玩家完成任务。
  达斯汀警探连哄带劝,才将这朵蔫掉的蛋黄水母哄回大厅。而后系上围裙,开始进行一些适合活人的烹饪。
  十分钟后,他捧着麦片粥和一些烤吐司出来:“我给伊塔库亚也准备了一份,病号不能吃的太丰盛。”
  “……”蛋黄水母沉默着进食,看得达斯汀欲安慰又止。
  想来想去,还是人命更重要。这时候说善意的谎言,实属教唆自杀了——而且院里还有一个伊塔库亚要照顾呢!总不能指望那些鹰帮的混混回来给这俩人做饭吧?
  达斯汀抹了把脸:“你们真得聘个厨子了。”
  他三两下将粥和吐司吞完,起身再度告辞,坐进他那辆几乎被当做宿舍用的巡逻车离开。
  “……”哈斯塔继续多云转打雷地在大厅坐了片刻,听到伊塔库亚从楼上小心翼翼蹭下来的足蹄声。
  “警探先生离开了?院长,刚刚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伊塔库亚不明所以地环视了一圈,看到焦黑的厨房。
  为人父亲的承诺促使哈斯塔从失败的余韵中抽离出来,若无其事地偏过脸,佯装没听见问话,只将面前的餐盘往伊塔库亚面前抵了抵:
  “过来吃饭。吃完之后,你去把鹰帮留下的制毒用品全部销毁,我去处理尼森。”
  “然后,我们聊聊案件的事。”
  他拎上枪,起身去地下层。
  下楼的间隙,从黄袍中摸出之前的那份任务奖励。
  特殊的瞳部构造让他能在一片黑暗中视如白昼,他仔细端详这张残页,发觉曾有某种金黄色的液体泼洒过,大片的字迹被水渍模糊,仅留下几句只言片语:
  【……*黄金蜂蜜酒*,此时,躯壳与灵魂将陷入停滞,拜亚基将承载我们在空间中穿行……
  …………
  ……手持*黄衣之印*,吹奏石笛,并大声念出如下祷词:】
  祷词是什么?
  哈斯塔下意识地翻向下一页,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只是一张碎纸片,无法点击阅读下一章。
  “……”蛋黄水母再次阴云密布,拖着沉重的电磁轨道枪,走进尼森的小黑屋。
  纯粹的黑暗拥抱过来,令他感到如置身于羊胎水般的温暖舒适。
  躁动不安的袍角渐渐平复,他将冰冷的枪口抵上尼森的下颌:“不要装睡。”
  “回答问题:你是否听过摇篮教?”
  空气里霎时多了几分恼火的味道,这个中年人类在为伪装败露而懊恼。
  但哈斯塔的枪口令他不得不赔着笑:“摇篮教?听过,听过,那个邪教嘛,听说很多政客富商都会去祷告,寻求静谧,我本人也曾去参——啊!”
  哈斯塔收回甩了尼森一拐的枪,继续抵着栽倒在地的人类后脑:“只说真实,不要说谎。”
  尼森在枪口下颤抖:“……我,我也只是听些三道九流的消息,说、说摇篮教到处‘招商引资’,到处都有它的信徒……”
  哈斯塔用枪口抵了抵他的后脑:“还有呢?”
  “我不……不知道……”尼森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倒计时,开始努力而慌乱地自我辩驳,“我、我不是恶人,院长先生!我不是,我只是一时被赏金蒙蔽了眼睛!我想那位慷慨的先生既然愿意为一个残疾孩子付这么多钱,那哪怕只是把他买回去当个宠物养着呢?努里区的那些宠物,过得可都是天堂般的日子!”
  尼森试图爬起来,哆嗦着抓住哈斯塔的黄袍:“院长先生,院长先生您一定能明白的对不对?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尊严、脸面……有什么用?!它们能为孩子换来救命的手术吗?换来锦衣玉食吗?不能!”
  谎言、痛苦、悔恨、憎恶……复杂而浓烈的情感包裹住这个毫无尊严的男人,令他在未受拷打的情况下,痉挛着蜷缩起来。
  似乎他曾因为天真的理想而失去了什么,于是他被痛楚击碎,最终重新拼凑出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尼森仍攥着哈斯塔的黄袍,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他像恍惚似的喃喃:“不能……没有意义……”
  代表“尼森”的圆点在地图上闪烁,在代表中立的黄色和代表敌对的红色之间来回变换。
  哈斯塔考量了一下貌似被厨房抵制了的自己,枪口略抬了一点:“你会烹饪吗?”
  尼森浑身一滞,而后欣喜若狂地猛然瞪大眼睛:“会!我会!”
  属于尼森的圆点在此时跳转到了黄色上。
  但哈斯塔习惯性的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狂喜、庆幸,还有毒蛇一般藏在一切情绪最深处的算计……
  哈斯塔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着中立黄名扣下扳机。
  “嗡……”
  蓝光撕裂黑暗,轰烂了尼森喜笑颜开的脸,和那张笑脸下盘算的一切阴谋。
  哈斯塔没什么停顿地转身离开小黑屋,就像他在工作时,无数次转身离开那些试图在他面前耍弄心思,但永远难逃一死的任务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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