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展兰枝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孩子,她独享着两个母亲的爱。
  金修衣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展兰枝主修雕塑艺术。
  她也是艺考生。
  金修衣笑了一下。
  金修衣继续滑动鼠标滚轮,继续阅读。
  这份资料里有展兰枝求学生涯里所有老师对她的评语。
  几乎所有的评价里都隐晦地提及展兰枝内向、偏执的性格。
  “兰枝小朋友,如果你能更加倾听别人的想法就更好了。”
  “兰枝同学,你成绩优异,让老师感到骄傲,但是老师也希望你今后能够多多与别人相处。”
  ……
  如此种种,白纸黑字倒映在金修衣的瞳孔里。
  金修衣忍不住笑出声,为了掩饰,她咳了几声。
  “金修衣你没事吧,我这里有感冒药,你需要的话自己拿吧。”她的舍友从窗帘里探出半个头。
  “没事,谢谢你啦。”金修衣的脸上挂上一个完美的笑容。
  金修衣喝了一口水,闭上眼睛。
  她在母亲那边已经接近出局。
  母亲永远偏爱着她的大姐与妹妹。
  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也许在母亲眼里早已变成了无理取闹。
  母亲不理解她们姐妹之间相互斗争。
  但是这根本不难理解。
  为了有限的资源而争斗是刻在基因里挥之不去的野蛮。
  在过去,当她们被贫穷缠身时,她们争夺的资源是果腹的食物。
  后来,当她们的物质生活不再匮乏时,她们争夺的就是母亲的真心。
  而现在,争夺成了惯性,她们只是为了争夺而争夺。
  耳边又传来一阵刺痛。
  金修衣抽了一张餐巾纸。
  血红色的花朵绽放在雪白色的纸巾上。
  是她大意,让修裳和修袍得逞。
  但是她也没有吃亏。
  她想到昏迷在她面前的修裳和修袍,嘴角上扬一个弧度。
  在不断的打闹中,金修衣渐渐明白,自己永远不会被母亲偏爱。
  母亲总是很轻易看穿自己的三个孩子,但是每次最先被拆穿的都是金修衣,最令母亲讨厌的也是金修衣。
  现在,她自愿退出这场没有结果的争斗。
  她有新目标了。
  她有把握让自己再次成为被偏爱的人。
  金修衣盯着展兰枝的证件照,眯了眯眼睛。
  接下来,金修衣数夜少眠。
  憔悴的面容就是这几夜的成果。
  镜子前,金修衣很满意脸上两个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的黑眼圈。
  她在镜子前皱了下眉毛,笨拙、无辜、委屈等情绪就显现在她的脸上。
  她拿起倚在桌边的吉他,走出宿舍。
  当她抵达活动中心时,傍晚的余晖已经笼罩整个世界。
  近处虬枝上鲜绿色的嫩芽也被照耀得橙黄。
  暖黄色的阳光为视野中的一切镀金。
  金修衣看向窗口,展兰枝专心致志地坐在画架前。
  黑色的发丝闪闪发光。
  展兰枝似乎在思考,她思考得认真,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只有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不断翕动。
  金修衣满意地笑了。
  一切都刚刚好。
  余晖、虬枝、展兰枝。
  “同学,可以帮我扶一下吉他吗?我的吉他弦断了,需要换一根新的。我刚才试了一下我自己一个人有点吃力。麻烦你了。”
  金修衣低着头,金修衣确信,对方正好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眉毛。
  “我也是碰吉他不久,还不是很熟练。我这次一定抓紧。”
  金修衣故意松手,声音很轻,眉毛拧得更紧。
  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耗费着她极大的勇气。
  “好啦,真是谢谢你了,你马上就要走吗?”
  “那就太好了,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等我一会。”
  金修衣的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被厚厚的卧蚕挤压成一条缝。
  金修衣是多么真诚、多么可爱。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金修衣。你叫什么名字?”
  金修衣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僵硬,但是这次,笨拙中又带了一点期待。
  “给你,这是一个金属徽章,希望你能别在显眼的位置,我记不住别人长相,这样我就能记住你了,兰枝同学。”
  余晖、校园湖、虬枝。
  展兰枝、金修衣。
  一切就是这么刚刚好。
  第14章
  金修衣是被呛醒的。
  她用力咳了两下,毛躁的喉咙和鼻腔才好受了些。
  她睁开眼睛,有些雾蒙蒙的,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好似盖上了一层白纱。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没有任何作用。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白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金修衣四处张望,这才发现,白烟是从阁楼书房飘出来的。
  一双踩着棉拖鞋的脚迅速走下楼梯。
  展兰枝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彻夜未眠。
  真巧,金修衣也没睡好。
  接连不断的梦让金修衣头昏脑胀。
  看着展兰枝稍微发青的黑眼圈,金修衣也算是有点安慰。
  金修衣满足地笑了。
  “你醒了。”展兰枝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新年快乐。”金修衣刻意从嗓子里挤出发腻的尖锐声音。
  与此同时,她站了起来,光着脚向展兰枝走去。
  “地上凉,穿上鞋。”展兰枝忍不住提醒。
  “我不要。”金修衣夹着嗓子继续说。
  “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吗?”展兰枝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过年了,你大了一岁,你现在比我大一岁,你应该照顾我,兰枝姐姐。”
  金修衣的双手深埋在展兰枝的头发中,而后又慢慢捋着展兰枝的头发。
  展兰枝的心重重跳了两下,隐隐的钝痛从胸口蔓延。
  展兰枝握住了金修衣的手:“你应该离开这里。”
  “要赶我走?我说了我迈不出你的家门。”金修衣皱起了眉毛,仿佛她现在既无辜又委屈。
  “修衣,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停留在这个世界对你没有好处。”
  展兰枝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但是你不应该被这些东西困住。”
  “这是你的真心话?”金修衣笑着反问,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展兰枝别过头,没有吭声。
  “我真不知道你在臆想什么?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我发现了,你永远都是那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我们目前的生活是那么美好,你却一直在假想我是多么的痛苦。你自我感动什么呢?”
  展兰枝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大:“我只是觉得——”
  “你别觉得了。我说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好不容易上天疏忽让我得以苟延残喘,你为什么要再杀我一次?”
  金修衣停顿了一下,向展兰枝逼近。
  她凑到展兰枝的耳边:“你这么深明大义,你最应该说服的人应该是你自己。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
  展兰枝后退了几步,呼吸有些急促。
  半晌,她才开口,也笑了一下:“医者不能自医。”
  金修衣收起笑容,正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远远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
  展兰枝整个人突然僵住,心脏好似要跳出胸膛。
  她僵硬地看向金修衣。
  金修衣回到了沙发上,单手撑头,小腿甩来甩去,一如往日的懒散。
  “都怪你,我都忘了问你,家里这些烟怎么回事?”金修衣的声音里带着些颗粒感。
  “我在楼上露台烧纸,保佑你。”
  金修衣眉毛微微挑起,耸了耸肩:“是吗?那小心邻居投诉。到时候你自己挨家挨户道歉去,我可陪不了你。”
  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兰枝姐姐,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擦屁股知道吗?去吧,我相信你展兰枝!”
  金修衣没有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她将抱枕轻砸在展兰枝肩膀上。
  展兰枝做了一会心理准备,最终还是认命去开门。
  谁知,当她透过猫眼望向窗外,看到的却是不速之客。
  门外站着的是金修裳和金修袍。
  展兰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没有出声。
  “兰枝,我们来看你啦,别装不在家,我听到脚步声了。”
  “姐姐,兰枝姐姐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是修袍的声音。
  “兰枝姐姐,我们都认识道错误了,我们不会恶作剧的。”
  展兰枝依旧没有回应。
  她不敢再看猫眼。
  于是她将耳朵紧贴在大门上,全神贯注。
  她听见金修裳与金修袍逐渐远去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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