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她吓了一跳,一骨碌滚起来,骤然间头皮的刺痛将她扯得呲牙咧嘴:“——嘶!”
低头一看,长发披在身后,拽住了另一边不属于她的头发。
被……编起来了。
封澄有些傻眼,转头道:“你搞的?”
始作俑者早已醒了——或者说他大概没睡,赵负雪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被她开门见山地问了,他倒是很淡定:“也是旧俗。”
封澄:“……”
一个扯淡似的婚仪,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一本正经地研究什么呢?
理智抑制住了封澄问出口的冲动,她强行把话憋了回去:“好的,现在能解开了吗?”
赵负雪点点头:“等一下。”随即赵负雪起身,从一旁取来了见素。
封澄:“……”
赵负雪小心地将二人结在一起的长发取了下来,随即笑了笑:“结发为夫妻。”
封澄:“……”
她很心累地想:“你说了算。”
做完这一切后,赵负雪将封澄身上的禁制解开,道:“你要的人,我昨夜已派人送去了长煌,刘润也护在了赵府,你乘快马,大抵能在明日抵达长煌。”
封澄活动了活动筋骨,接过了一早备下的行囊,正要启程,余光看见赵负雪将方才的长发收进了贴身锦囊,动作小心而珍重,她陡然收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纠结道:“前些日子我在长煌见到了师叔,你身体还好?要不要请他回京?”
陡然地,赵负雪的手僵住了。
良久,他抬起头,慢慢道:“你说什么?”
封澄奇怪地偏了偏头:“从前那个为你封灵脉的师叔,踪迹不定那位,人家叫他温先生,对不对。”
赵负雪平静道:“啊,有时是姓温。”
封澄:“有时?”
他淡淡道:“他行走世间,名姓众多,而你我最为熟知的,莫过于‘温不戒’这个名字。”
刹那间,封澄猛地睁大了眼睛:“……温不戒?是温不戒?等等,既然是温不戒,他之前为什么像不认得我一样?”
赵负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莫名令封澄心头一悸。
他道:“……他自有考量。”
封澄摩拳擦掌道:“这可就奇了怪了,我非要去问问他,当年好好的义气之交,怎么硬生生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他既然叫你师兄,那么温不戒也是天机院的学生了?”
她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而赵负雪沉默片刻,只道:“离他远些。”
封澄奇道:“可他从前不还是……呃,在天机院作医师,还游历四方,悬壶救人?这样的人,也不能信么?”
赵负雪敛眸:“天机玉册所记案宗中,记他叛国,明面上的缘由是与天魔勾结。”
莫名地,封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又是与天魔勾结?又是叛国?”她忽然便生了些想笑的荒谬感,捏紧了拳,又颓然松开。
“可我在天机玉册上,大概也在叛国那一栏里。”封澄平静道。
赵负雪微微偏头,垂眸看向她。
“——你不愿信我。”
封澄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负雪重伤得太早了,从进宫杀了帝后那时起,他的身体便一日日地衰败下去,于是在封澄恶名滔天,罪无可赦之时,他一无所知地被封锁在鸣霄室之中,为灵力的暴走而煎熬。
所以他什么也不知道,封澄想。
“并非不信,只是我已无权调用天机玉册,”她平静道,“他救过我的人,不止一次,比起人命来,这些都不值一提了。”
说罢,她转过身,一声唿哨,包裹中一早打包好的寻常佩剑便一跃飞出,她踏上剑身,回头赵负雪道:“要是百家大比打得不顺,记得向长煌送信。”
说罢,剑啸一声,她便没什么话似的,腾空而起,向北扶摇而去了。
他走后许久,一旁的赵狩才敢上前来,他低头小声道:“尊者,原先备下的东西,还要用么?”
赵负雪微微敛眸。
“用,”他道,“灵石储备若是不够,再将恒山一带的灵矿买下。”
赵狩莫名觉得背后凉凉的,打定主意要快些离开,还未等他告退,赵负雪忽然道:“送帖子去宫中。”
他一愣,道:“是。”
赵狩向后山禁地走去,越走,心中的不安之感就越发强烈,疑云一重一重地涌上了心头。
赵家购买灵石并非一日之功,以一家之力,吞吃如此规模的灵石,不可能连使用的痕迹都没有。
可邪门似的,他这么久跟在采办的身后忙碌,却只见灵石源源不断,未见有什么必须要灵石才能驱动的灵器。
只有禁地中,画在封澄棺下的,一个陈旧的法阵。
可话又说回来,棺中之人,不是已经不需要灵力保持尸身了么?
赵狩想不明白,他暗暗地记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向着封澄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封将军……她知道尊者要做什么吗?”
***
森冷宫殿之中,姜徵端坐书案之后。
燃在案头的宁神香毕剥一声,向下滚落了一节。
她闻声,抬头见远处来者,目光中有些愕然,随即合上了手中书卷,起身道:
“赵先生。”
比起当年天机院中傲气而寡言的少家主,姜徵此时已经有了些不符合年龄的疲态,宫中封禁灵力固然是原因之一,而更深的因素,大概是与心疾脱不了关系。
她心中过了千百个回转,件件桩桩地搜寻与赵负雪的联系,只是还未等她搜寻得到,赵负雪便平静地开了口。
“今日子时,出宫,你准备些。”
这一句的冲击可谓是非同小可,当即令姜徵傻在了原地,良久,她才哈地笑了出来:“赵先生,且不说我为何要同你离开,就只说深宫之中,贸然走失了太后,这罪责下来,并非你我能担得的。”
谁料赵负雪连表情也没变一下。
“我心无拘,自无人能判我罪责。”他道,“至于送你出宫的理由……阿澄回来了,刘润也活着。”
刹那间,姜徵脸上的血色统统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飞快地从书案后走来,走得太匆忙,甚至带翻了案上垒成厚厚一卷的诗集。
“你说的,”她颤声道,“当真?”
赵负雪依旧是淡淡的模样:“躲过些时候,宫中自有丧事,再无人去查你了。”
姜徵垂眸:“……兴许他并不会轻易罢手。”
“他自己的命也不久了,”赵负雪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哪来的命寻你?”
什么意思?
赵负雪笃定皇帝命不久矣——他想再杀一次皇帝!?
他干得了一次,就能干得出第二次,想到这点,扎姜徵失声道:“八方之怒非同寻常,上次降罪于先生,毁去了先生半边剑骨,几乎害得您失去性命!若只是出逃去寻阿澄,您何必再添麻烦!”
赵负雪垂眸,擦了擦剑身。
“不会有八方相护了,”他道,“刘润用刘氏皇族与八方世代的承诺,换了一条假死脱逃的仙人命格。”
而他活着出现在封澄面前的刹那,八方自由了。
圣兽八方已经不再庇佑大夏皇族,取而代之的,是陆续现世的恶兽之骨。
善恶的天平已然颠倒。
烛火照着赵负雪的脸,猛地一抖,姜徵怔怔地后退了几步,在那张堪称清冷绝尘的脸上,读到了彻头彻尾的疯狂。
“他不会死在我手中。”她听见赵负雪冷静无比道,“凡人死于凡人之手,从来如此。”
第136章 穷得连战甲都是陈旧的……
虽说回了天机军,但养一支军队,还是造价不菲的、由天机师组成的军队,并不是什么嘴上说说就能过去的、很容易的事情。
封澄没想到,将军做着做着,还得学着算账。
她颓然地一头扎倒在了书案上,忽然间啪啦一声,一节朽木啪地飞了过来,正正砸在了封澄的案上——窗户朽烂了。
封澄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滚在案上的朽木。
天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要凉了,封澄想,得趁着长
煌大原寒季的大雪封路前,搞一批军需来,然后最好再搞一批战甲。据她打探所知,眼下长煌的寒季几乎占了一年中的一半,比她当年还要严酷。
“又在对账?”冷风随着帘子的毡帘而蹿了进来,寸金穿着墨黑的常服,笑眯眯地将姜汤放在了封澄案上:“风寒未愈,别点灯熬油地劳神了,我带几个人来和你说说话?”
许是路上风大,或许又是被赵负雪吓的,封澄堪称钢筋铁打的身体在回到长煌的当日便发起了烧,今日才略略退了些。
封澄吸了吸鼻子,端过了姜汤,喝了一口,感觉周身的寒气散去不少,连带着毛孔也舒服地呼吸起了热气,她想了想,道:“不用,总归闲着也是闲着,只是我看这账本,越看越奇怪——你们这批战甲都是快十年前的老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