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的出现,连带着燃烧着炭盆的屋内都骤冷如降雪。
  这一次被抓回来,自认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玉荷不愿看见他而闭上眼睛,“我倒情愿你杀了我。”
  “你要是想死,本相不介意给你个痛快。”眉宇间覆盖霜寒的谢钧见她浑然一副宁赴死都不愿妥协的姿态,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逼近,倾洒而下的压迫感和男人放在脸上抚摸的手让玉荷不得不睁开眼避让。
  谢钧弯下腰,凑到她耳边,恶意满满地低声轻笑,“不过在你死之前,必须得要将孩子生下来。”
  “一个低贱的奴仆侥幸怀了主人的孩子,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不成。你死简单,但不能连累到本相未出世的孩子。”
  提到孩子的玉荷脸色骤变,指甲抠得床单近乎抽丝,牙齿咬得朱唇糜烂出血才克制着让他滚。
  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过于明显,骨指骤然捏住她脸的谢钧眼眸眯起,透着冷光,“不愿意?”
  换成之前玉荷还愿意同他虚与委蛇,现在的自己看见他除了恶,就只剩下厌,她更不会自大到自己二度逃跑被抓回来后的男人会不计前嫌,也不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的会在意她肚里的孩子。
  骨指骤紧的玉荷深吸一口气,红唇相讥,“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生下一个强女干犯的孩子吗,要是能有选择,我巴不得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投生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就算你再恶我,孩子也是你的,玉氏。”谢钧知她厌他,没想到会恶到这种程度,就连他们两人的孩子都容不下。
  玉荷厌恶地别过脸避开男人的触碰,“所以堂堂一国之相是找不到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了吗。”
  柳儿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连忙出声打断,“大人,姨娘肯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的。要知道姨娘一向喜欢小孩,又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孩,您都不知道姨娘在没有怀上之前还偷偷背着婢子研究如何能生子的药方。”
  又扭过头,笑着说,“姨娘,你刚醒来肚子肯定饿了,还是得要吃点东西才行。你不饿,肚里的小公子也得要吃啊。”
  玉荷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弥漫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慌和后怕,她就算是在情绪上头怎么能说出心里话,难道她忘了这个男人的手段了吗。
  死是简单,但死的人凭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她!
  “我…………”喉咙艰涩的玉荷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男人已是从柳儿手里接过了一碗粥,神色冷清地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张嘴。”
  玉荷完全琢磨不透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又会在何时发难,只是张着嘴,味如嚼蜡的由着他将粥喂进嘴里。
  一碗粥并不多,哪怕喂得再慢也会有见空的时候。
  她从不认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就能拥有免死金牌,毕竟就像他嘴里说的,她只是一个可随意打杀发卖的奴仆罢了。
  既然被重新抓回来了,在他没有动怒之前玉荷也不是那等非要寻死觅活的蠢货,至于这个孩子。
  玉荷如何不知她此举有多残忍,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这世间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她盼求了那么多年的家,她怎么会舍得落掉。
  可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会和她一辈子都是当奴才的命,随意打骂的庶出,要是男孩平庸些倒能安稳过完这一生,可身在谢家只怕平庸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若是才智出众,只怕尚未成年就淹死在了某处池塘中。
  若是女儿,她虽能侥幸活到及笄,可是及笄之后呢?她的婚姻大事岂能由她这个姨娘做主,哪怕亲眼看着她步入火坑都无法相助。
  她身为母亲根本没有任何本事能护住他们,唯眼睁睁看着他们步入火坑,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种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
  孕妇怀孕未满三月的时候都会隐瞒,等过了三个月才会告知亲朋好友,方才不会过早折了孩子的福气。
  在她有孕后的宋嬷嬷盯着她就跟防贼一样,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做什么新的妖。
  见她从坐着的美人榻上起身,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举一动,“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放下刺绣的玉荷笑笑,“我整日在屋里头嫌待得闷,想要出去走走。你看外头的阳光那么好,要是全浪费在屋子里,难免可惜了。”
  玉荷话音稍顿,轻藐地划过宋嬷嬷如临大敌的戒备,“难不成我现在连走出院子都不行了吗,要真如此,那只怕和押解犯人都相差无几了。”
  “姨娘想出去,自然是行的。”大人并没有说过不允许她
  出去,宋嬷嬷自是不敢将人拦住。
  何况孕妇一直待在房间里难免会心情郁闷,从而影响到胎儿。
  只是出来后,宋嬷嬷不忘将人搀扶住,“最近雪刚化,路上容易打滑,姨娘得要小心些莫要摔倒了。”
  “这不是有嬷嬷在吗,我相信嬷嬷肯定不会让我摔倒的。”不动声色抽回手的玉荷挂着恬静的笑,任谁见了都觉得无害又纯然。
  宋嬷嬷对她的话仅是扯下了嘴角,余眼则在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摘了什么花都要仔细检查过几遍。要不是相爷说,她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玉姨娘会医,以至于如今望玉轩里洒扫的丫鬟都是会辨认草药的医女,就是以防上次的朱砂重现。
  “梅花开得挺好看的,多摘点拿回房间里。”
  “姨娘喜欢就好。”
  手中捏着一枝梅花的玉荷不在意她的敷衍,而是指着种着牡丹的某处轻轻一点,“嬷嬷去帮我拿把小锄来,我想要在这里种上少许百合,等过段时间开花了定然很漂亮。”
  宋嬷嬷眉心一跳,“姨娘,这些活计让下人们来做就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种牡丹,老奴这就去让管家处理。”
  得知有人要拔自己牡丹的谢月皎气得火冒三丈的过来算账,“你凭什么拔本小姐种的牡丹。”
  弯下药,随手薅了一把牡丹叶子的玉荷不理会她的恼羞成怒,“自然是妾身不喜欢牡丹,牡丹艳丽得过于俗气,哪里比得上百合清雅高洁。”
  谢月皎险些被她气得直倒仰,一字一句皆是怒火滔天,“本小姐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动我的牡丹,否则看我不把你们通通发卖出去。”
  管家很是为难,只是这抹为难却是对谢月皎说的,“二小姐要是喜欢牡丹,我将它们移到另一处可好。”
  瞳孔放大的谢月皎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全站着另一边的管家,拔高音量:“你就不怕我向大哥告状吗。”
  玉荷捂着头,极为不适,“劳烦管家尽快将这堆牡丹处理了,要不然我看着就嫌头疼。”
  从蛛丝马迹中猜到玉姨娘怀有身孕的管家笑得很是谄媚,“在下一定尽快处理妥当,姨娘放心好了。”
  谢月皎不干了的大喊大叫起来,“你怎么能随意处理我的牡丹,你有什么资格动本小姐种的牡丹!”
  辽国使臣未走,年关临近加上乱臣贼子又在虎视眈眈,导致最近的谢钧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连她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得从伺候她的身边人口中得知。
  禀告结束后的宋嬷嬷见相爷沉默,斟酌后又道:“爷您放心好了,姨娘现用的和入口之物都检查过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安胎药也是老奴盯着姨娘喝的,绝无倒掉的可能。”
  谢钧淡淡扬手,示意她出去。
  等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后,谢钧往后靠着椅背,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惫态,耳边回荡的却是国师今日拦住他后说的那句话。
  “人的姻缘乃为天注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什么命,他谢钧最不信的就是命。
  他进到屋内,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因她睡觉时不喜留灯,昏暗的屋内仅有几缕清冷的月光洒落,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桂花香。
  她睡得很香,脸上没有了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和惶惶不安,就像是在普通不过的入睡。
  谢钧守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发出极轻极浅的一声笑。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在,她才能睡得那么好,可是自己偏不能如她所愿。他说了,枝头上的瓜就算是苦的臭的酸的,也得要拧下来嚼碎了咽下去。
  是甜是苦不应该由他人定义,何该由他书写。
  从男人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然惊醒了的玉荷不会睁开眼,只期盼着他能快些离开。
  可是老天爷好像总让她和所想截然相反,因为她听到了男人双手放在腰封上,衣服松散曳地的声音。
  哪怕玉荷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仍令她头皮发麻得身体发僵,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地攥紧锦衾一角。
  躺下后的谢钧从身后搂住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纤细瘦弱的女人,掌心覆上她的腹部,一向清冷得略带寒气的嗓音难得染上冬日暖阳熏被后的暖意,“孩子可有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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