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怎么了,要喝水么?”
  “嗯,要的,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
  一杯温水被送到唇边,沈念就着陈雅路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杯。嗓子这才舒服点。
  见她醒了,陈雅路又帮她垫了一只枕头,让她微微坐起身,方便说话。
  “我睡了多久?”
  “就一晚,不算久。”陈雅路道,“但是游学肯定去不成了,大部队都参观完回来了,下午就返程。你不用担心,老师跟学校说了,你先挂完针,等身体调整好再回去。”
  沈念点点头:“谢谢。”
  “都说了,别跟我客气,是在心里过不去,到时候请我喝个奶茶呗。”
  “行。”小姑娘挤出一丝笑来:“你忙里忙外,照顾我一晚上,别说奶茶,麦当劳都行。”
  话音落地,陈雅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我昨晚其实回去了,不是我照顾的你。”
  沈念愣了愣:“什么?”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只宽厚的手,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可是那不是做梦吗?
  心脏陡然加速,疯狂地跳动起来,像是在印证某个不可能的猜测——不对,怎么可能呢?那只是做梦而已,他不在北津,应该在晋城,赶不回来的。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吱呀”地裂开一条缝,走廊里的嘈杂声立刻趁隙而入。
  有人要进来了。
  与此同时,陈雅路的声音响起。
  “昨天看护的人是你哥呀,他买了从晋城返程的机票,连夜赶过来的。”
  第66章 蛋羹他们彻底变成了一团潮湿的、黏腻……
  大门被打开了,那人走了进来。
  先闻到的是鸡蛋羹的香味,寻着熟悉的味道看过去,便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昨天温柔地揩过她的眼泪,在小时候也曾握着笔,耐心教她将一步步解开复杂而又奇妙的物理题。
  再往上,是一张日思夜想的、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面容。
  一瞬间,陈雅路的声音、嘈杂的走廊还有窗外呼啦灌入的夏风都消失不见了。沈念看着哥哥出现病房里,来到她的病床前,像是一场其妙绝伦的魔术表演。
  “我借了早餐店的厨房做了鸡蛋羹,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尝尝?”
  哥哥说着,把小瓷碗放到了床头柜上,“咚”地脆响。
  沈念的眼底立刻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泪光。一旁的陈雅路起身,说去打点热水,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
  “嘭”地一声,世界陷入了安静。豆大的眼泪应声从眼底落下来,沉甸甸地碎在衣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了?”
  赵涟清在她的床边坐下,抬起手,像昨天那条擦过她的眼角。沈念直勾勾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直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熟悉的青柠味袭来,带着些许舟车劳顿的气息。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她依稀能看出他眉眼中的几分淡淡的疲惫。
  他身上还穿着工作衬衣,手臂上的扣子为了方便做饭而解开了,露出一截结实白皙的小臂。此时这截小臂
  横在她眼前,她无法忍受般凑了过去,抵上自己的额头。
  “哥……”
  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像是吞了一大口灌了水的棉。
  赵涟清轻轻应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出差吗?”
  “你生病了,我肯定要来的。”
  他的目光往下滑了滑,在她手背上停留着。少女薄薄的手背布了两个针眼,泛着一圈可怖的乌青,周围细嫩的皮肤上还残存着胶布留下的痕迹。
  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瘦?
  明明春节回家的时候,脸上还有点肉,小半年没见就已经瘦成这幅模样。昨天看到她蜷缩在被单里,病兮兮的小脸好像只有一拃宽。
  沈念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闭上眼睛,小猫一样用脸颊在他举起的手臂上蹭来蹭去。这样动作有些不方便,赵涟清索性微微俯下身,病床“吱呀”惨叫了一声,属于另一个人的重力清晰地压了下来。
  他一只手撑在床上,另只手贴上她的脸蛋,像是雕琢一件艺术品一样,用指腹轻轻地扫过她的面庞。
  从潮湿的眼角,到毛绒绒的眉,再到白皙微凉的面颊,最后到了下巴附近,指腹不知为何微微用力,压了压她的唇角,沈念侧过脸,咬住他的指尖。
  尖锐的齿间,滑腻的舌尖似乎探了过来,不小心似的一触而过。
  赵涟清忍不住笑了:“小猫为什么咬人?”
  “饿了。”
  “饿了多久竟然这么瘦?”他摩挲着她的下巴,已经捏不到丁点婴儿肥:“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身子往后靠在枕头上:“我现在就要吃饭,哥哥喂我。”
  于是他端起温热的小碗,用瓷勺拨开黄澄澄的蛋羹,挖了一小勺,冒着蒸腾的热气。又吹了几下,等热气稍稍散开后,才将勺子凑到她唇边。她低头,一口便吃了干净。
  熟悉的蛋羹的味道。
  熟悉的人,熟悉的生活。
  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候,她放学后哥哥就在厨房,等着她说想吃蛋羹,他就立刻给她做蛋羹。可是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
  鼻子又泛着酸意,她一边吞咽,一边强忍着满腔的委屈和思念,让自己不要再落下泪来。可是越这么想越难以忍受,人一生病总是矫情的。哥哥喂她第二口蛋羹的时候,一滴眼泪精准地掉进勺子里。
  “咦,盐味不够吗?我放了盐的。”
  他轻笑一声,语气有几分打趣。
  沈念红了脸,迅速含住勺子,把里面的东西吃掉。
  一碗蛋羹很快吃完了,赵涟清手把手地喂她,她吃得又香又快。吃完后又回到病床上,手指勾着哥哥的手指,不肯让他走,嘴上却说:“你工作怎么办?连夜赶过来,老板不生气吗?”
  “已经差不多了,本来就是一大早的飞机,我只是提前改签了几个小时。”
  这并不是在宽慰她,本来这次去晋城就是去见一下兴建的人,几顿饭局下来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所以一听说他妹妹出了事,张志峰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爽快地就让他先走了,还给他批了三天假,让他好好处理家里的事。
  听到这话,沈念心里的石头才落地。她看着他,目光黏黏糊糊,满是依恋和不舍。这模样赵涟清最熟悉不过了,他熟稔地往她身侧坐了坐,便听到小姑娘嗲着嗓子道:“哥哥,抱。”
  于是男人张开手,白衬衣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一群白鸽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将她包裹了起来。她抬起那只完好的手,紧紧地扒住男人的肩头。
  清香的柠檬味遮住了刺鼻的消毒水,彻头彻尾地将她包裹住。每根发丝都染上了她想要的、疯狂渴望的味道。
  是哥哥的味道。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都想念到疼痛的味道,无法忘记的味道,掺杂着温暖思念和离别的苦涩的味道。她想融化在他的气味中,攀附在他干净洁白的衬衣领子上,再也不会同哥哥分开了。
  安静的病房内,外面的阳光灿烂而耀眼,北津的初夏好奇而又暧昧地从窗边探过头,给他们送来一缕清爽的午后风。
  她拥着她的哥哥,心跳如雷;他抱着他的妹妹,眸光似水。
  薄薄的衣衫隔不住温热的体温。他们抱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在耳畔交缠,紧贴着的身体传递着对方的温度,渐渐地、渐渐地,血和肉好似也融化在对方体内了,他们彻底变成了一团潮湿的、黏腻的泥土。
  ……
  到底是年轻人,沈念又挂了一天吊滴后,很快便好得差不多了。
  学校的大部队在周末已经返程,她现在又有人照顾,如今也不着急回去了。赵涟清帮忙给学校打了电话,让她在北津多留一两天,把身子养好再回。
  正好赵涟清有三天的假,除去昨日、今日,还有一日。
  她买了后天一早的车票,不耽误他上班。
  于是,在剩下的有限的时间里,他带她去逛了故宫,在摩肩擦踵的人潮中拍了许多傻了吧唧的游客照;下午天气太热,他就带她去颐和园避暑。坐在曲折绵长的亭廊中,清风穿堂而过,垂柳轻抚着湖面,也抚过他柔软的额发和含着笑意的眼睛。
  湖边光线极好,沈念拿着他的手机,顺手抓拍了一张照片。
  已经彻底长成大人的赵涟清眉眼愈发清隽出众,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往风景里一样站,就要融入到那富有生命力的绿意中去。他站在水波荡漾的昆明湖旁,琥珀色的桃花眼波光粼粼,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背后的小孩刚好在玩泡泡机,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的泡泡刚好飞入镜头里,与他永远留在这一瞬间。
  “哎呀,泡泡有点挡住你了。”
  “蛮好了,好像在迪士尼一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