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三个仵作对着一具被四分五裂狗啃狼嚼的女尸看了半天,然后依次下手检验。
  他们上手检验之后,又都没什么收获的收回了手,因为尸体已经彻底腐烂了,内里那一层皮肉早就分不出来了。
  而不只是皮肉分不出来,就连五官都分不出来,其上可见各种刀劈的痕迹,可见太子对她多恨。
  这三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是彼此无意间都对过很多目光,眼眸里都带着几分畏惧。
  大半夜的跑出来验尸,这尸首还如此惨不忍睹,其实是一件十分骇人的事儿。
  这是一个看起来完全不成人形的东西,但你知道她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曾经和你说过话,而现在,她只能用两个黑洞洞的、腐烂的眼珠子看着你,这感觉就很恐怖了,更恐怖的是,杀了这人的凶手还在不远处等着你的回复,你,也是杀人的一部分,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再看向尸首,被迫检查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无法言说。
  像是胸腔胃里被塞进了什么很恶心的、冰冰凉凉的东西,后背也跟着发毛,心跳加速,总觉得这尸体在盯着自己。
  谁能不怕呢?但是再怕也得干活啊,这尸体不一定能爬起来弄死他们,但是不远处的太子一定可以。
  两害相遇,取其轻吧。
  这些仵作们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干活。
  比起来尸首,其实更吓人的是太子啊。
  太子这几年许是被圣上压的烦躁了,行事作风越来越狠辣,越来越暴戾,整个人平静而狂躁,理智的发疯,像是一头阴郁的恶狼,保不齐就什么时候暴起把人脑袋咬掉,大有几分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意思,谁活儿做的不好,都容易被迁怒。
  要不是全家老小都在太子手里捏着,这破活儿真是不想干了啊!
  等到他们细致的检查过一遍后,确定无法用手感来验证,便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箱子。
  箱子里面塞着几个泥瓦小罐,被慎而又慎的用麻绳挨个儿捆好,打开之前需要细致的将外面的麻绳解开,解开麻绳还不算,还要戴上各种防护用的手套,再拿上一个专用的铁钳制,才敢将这小罐慢慢打开。
  三个仵作神色紧张的盯着那小罐来看,四周的几个金吾卫们悄无声息的离得更远了一点。
  月色之下,那小罐似乎散发着幽幽的冷光,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跟着打颤。
  无他,只因为这罐子里面,放了南疆来的蛊虫。
  蛊虫呦!
  这东西就如同甩不掉的梦魇一样,深深地烙刻在大陈人的血脉里,只要是个大陈人,只听见这两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上可吓死耄耋老人,下可止住小儿夜啼。
  可是,南疆人就是会用蛊,他们大陈人能怎么办呢?
  他们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去用啊。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千百年不变的道理,更何况,有些时候,这些蛊虫真的挺好用的。
  别小看这小小一条虫子,它们身上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功效,能做到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听说缉蛊司那边的人养了不少的蛊,有一只最受欢迎的,叫“真言虫”,说是喂到人的口中,人就只能说真话。
  当然,说完了人也死了,说是还得从肚子里把虫子刨出来——人死了没关系,虫子可得小心保护,这玩意儿一只传三代呢。
  而他们手里的这条虫子更厉害了、更少见了。
  仵作用两只精铁打熬的钳子,夹出了一个浑身雪白,如同蛆虫一样的虫子。
  这虫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它有个好名字,叫“雪奴”。
  雪者,洁也,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女子的贞洁。
  自古以来,有些女子身有异象,洞房花烛的那一夜并不会落红,难以分辨是否是处子,而大陈又重女子贞洁,故而这般女子基本都活不到第二日,没有落红,就只能去上吊,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为了体面都不会开口阻止,有点良心的,可以送到庙中孤独终老,但这一辈子也是过不好的。
  后来,自南蛊那头传来了“雪奴”这种虫子,雪奴分人贞洁不看有没有落红,只看女子身上有没有男人阳气,雪奴被引进后,在皇宫内被大批量养大,每个进宫的女人都要被雪奴验上一遍,被雪奴验过,便可验明正身,纵然日后没有落红也不怕,算是救了这些初夜不落红的女人一命。
  南疆那边的说法是,女子为纯阴,男子为纯阳,女子若与男子交合,身上便多了男人的阳气,而雪奴,若是沾了纯阴女子的血,便一切如常,但若是沾了与男子交合过的女子的血,便会化成一滩水。
  雪奴这虫子最开始也不叫雪奴,从南疆传过来的时候,它叫“瓜儿虫”,后在大陈里,被改成了“雪奴”这名字。
  雪奴雪奴,沾阳化水,很适合它。
  只要将一点血点在其上,就能知道这具女尸是不是处子,跟她有没有自己手动给自己破处,有没有那层膜都无关,要处只在男子阳精,涉及到蛊虫,许多事就是这样简单而神奇,只是这具尸体死了许久,血液早已凝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新鲜的,只能将尸体刨开一个洞,把雪奴放进去。
  里面好歹也是有点血的,只是干涸了而已,把雪奴放进去也是一样的。
  雪奴入体后,一群人等了片刻,见雪奴没有化成水,便赶忙将虫子又小心取回来,三人并行,一路往山中另一处行去。
  行过这片覆满枫叶的山坳,踩过凹凸不平的山路,等行到平坦处时,他们远远便看见了太子。
  几个惯会拍马屁的金吾卫清理出了一片平地,后抱来了椅子,太子坐在其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只手,焦躁的搬弄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太子没有亲自参与到这一场勘验之中,他只是坐在这里等,但是等待的每一刻,都让他觉得无比缓慢,他像是一个即将等待审判的人,每一息都是煎熬。
  他的心像是被挖出来,放在了油锅上慢慢的煎,血肉被烤熟,发出滋滋的响声,他在其中胶着的等,等,等,那血肉就渐渐被烤焦,变成硬碳一样的东西,稍微一碰,就要化成粉末。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整块、即将被化成硬碳一样的东西,流动的火油在他身体里游走,一刻急于一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开。
  随着玉扳指每次搬动,太子的心情都会焦躁几分,身旁的金吾卫的脑袋也会更低几分。
  终于,随着一阵山风吹来,坡下终于走出来了几道身影,为首的仵作行到太子身前十步跪下,举起了手中的木盒。
  盒中躺着完好无损的雪奴。
  “启禀太子,属下验尸过后,其尸为处子。”仵作说完之后,四周久久没有声息,只有太子的呼吸骤然沉了几分。
  仵作也不敢抬头,只能一直盯着太子那双靴子看。
  片刻之后,太子突然自椅子上站起,在平地上踱步两圈后,转而看向他们,道:“把尸体取来。”
  仵作们一怔,立马明白了,太子这是不信。
  太子多疑狡诈,一件事儿一定要反复确认才行。
  其余人立刻去取,不过片刻,就用一副担架将尸体端过来,当着太子的面儿又测了一回。
  这一回,太子几乎难掩激动,一双眼都渐渐泛起几分猩红,手上的玉扳指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之前的那点病气、寒郁、无缘无故的暴躁都在这一刻一泄而空,人是前所未有的通透与痛快,太子在原地踱步了片刻后,连眉眼间都多了几分爽朗。
  “将尸体埋了。”太子这回看这尸体也不觉得碍眼了,只摆了摆手,道:“回。”
  太子一舒坦,下面的人也跟着舒坦,一群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回去的路上,正撞上秦禅月派过来的秦家私兵来山里。
  之前的姜夫人的围猎宴现在还没结束呢,一群人还在山里围猎,秦禅月现在将人派过来,让他们来查山里的事儿,正好。
  秦家的私兵和太子几乎是前后脚来了这座山里,但太子他们来得早,占据有利地形,远远就看见了后来的侯府私兵。
  太子在暗,后来的私兵在明,所以秦禅月的私兵没有看见太子,反倒是太子先瞧见了他们。
  这群亲兵过来的时候,太子盯着他们沉吟了片刻,脑子里过了不少事。
  先是柳烟黛,后是秦禅月,最后是已经死了的吴晚卿。
  首先,吴晚卿是个处子,她冒名顶替这个和太子睡了的人,也只是想要嫁给太子。
  其次,柳烟黛。
  那一夜,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一定就是柳烟黛!只是柳烟黛那一日没承认,后来又被吴晚卿后来者居上了而已,他脑子里那段记忆没有出问题,周渊渟那么确定柳烟黛是处子,所以当时沾在他身上的血,以及今天柳烟黛被诊出来的孩子——
  太子突然开始发抖。
  一旁的金吾卫被惊了一瞬,匆忙看向太子,就看见太子神神叨叨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一双眼眸红的像是要滴血,唇瓣几次扬起,像是有点疯癫了似得,金吾卫耳朵灵,还听见太子在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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