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禅月入门来后,眼眸一扫,便将在场的几个人都映入眼帘。
  内外间的门大开着,外间的茶桌倒地,周驰野站在外间与内间的门槛前,手臂负伤,一脸凶神恶煞的站在外间内,看样子是想冲出去,但是又冲不出去,他的腰上锁着一个精铁链子,连同着内间的木床,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行动,他一动,身上的链子就跟着“哗哗”作响。
  他手臂伤痕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不止手臂上,一身锦袍也满是破口泥土,一张俊美锋锐的面阴沉铁青,眉头紧拧,像是瞧着敌人一样瞧着对面的父子。
  门口是周子恒与周渊渟都是一身儒雅书生袍,面上都带着几丝不忍与无奈,这对父子俩站在一起,瞧着是一个战线的。
  一旁的角落处跪着一个府内养的大夫,尽力的缩着自己的身子,几乎都要缩到搭衣服的黄花梨木架子后去了,他脸色煞白,瞧着像是被吓得不轻。
  秦禅月前脚进来,环顾四周后,拧眉看向周子恒,问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周子恒面色铁青的不说话,只一甩袖子,一旁的周渊渟赶紧替自己的亲爹回道:“回母亲的话,父亲昨日派私兵将弟弟找回来,但弟弟与私兵打起来,被私兵误伤了手臂。”
  这就是院外跪了一大群私兵的缘故,他们在受罚,当奴才就是这样的,他们努力的执行了主子的命令,但稍微有一点不尽人意,他们也要受罚。
  “父亲为弟弟请了大夫来,弟弟的手臂不能再拖了,但是——”周渊渟看向周驰野,面上满是长兄的无奈,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二弟不肯诊治,他说,他要我们将他放出去,他不要再回侯府,他要去找白玉凝。”
  周渊渟说这些的时候,一张水月观音、斯文俊美的面微微低下,似乎是因为二弟的荒唐而感到无奈,但是当他低下头的时候,那双瑞凤眼中跳跃出了几分狂喜。
  没人知道,这是他动的手脚。
  父亲派人出去抓周驰野的私兵之中,有两个私兵收了他的贿赂,在背地里对周驰野下了重手,才导致周驰野伤重。
  这是他报复周驰野与白玉凝的手段。
  而更让他欣喜的是,他这傻弟弟,竟然在这种时候闹起了脾气。
  耽误的时间越久,周驰野的手臂越不好治,他的手臂治不好,痛也是痛在他自己身上,旁人也不会替他痛,周渊渟面上做出来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心底里却在大笑。
  蠢货才会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威胁别人。
  周渊渟兴奋之余,还没忘偷偷瞧一眼母亲——昨日,他将那下了药的酒连着吃食一道儿给了柳烟黛,后来柳烟黛如何他就不知道了,他心里一直有些惦念,却又有些侥幸心思,他想,一定没事儿的,柳烟黛只是爱吃,却不爱饮酒,那壶酒没人喝,想来是丢了。
  现下,母亲看起来神色淡然,没有半点恼怒或者针对他的样子,应当没什么事。
  这样一想,周渊渟的心思就重新转回到眼下的局面上了,最后又补了一句,道:“驰野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这么伤父亲的心?父亲是为你好,那个女人不值得。”
  听过了周渊渟的话,秦禅月的目光落到了周子恒的面上。
  周子恒现在是真的心痛,虽说周渊渟和周驰野这对兄弟反目了,但是在周子恒眼里,周渊渟和周驰野都是他的儿子,他都爱,他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受伤,但是人在气头上的时候,爱也会促使人做出很多错事。
  就比如现在,周子恒那张一贯斯文的脸都跟着涨红,眼角的细纹里都夹杂着愤怒,什么风度什么儒雅全都被抛在了脑后,指着周驰野破口大骂:“你这逆子!这般胡作非为,日后休想出府门一步!来人,给我将二公子锁起来!直到他认错为止!”
  立在对面的周驰野也是一脸的愤恨,他怎么能不恨呢?他爱的姑娘受尽了委屈被赶出去,他只不过是想保护他爱的姑娘而已,他能有什么错?父亲派人伤了他,抓了他,不顾他的意愿逼迫他低头,他又凭什么低头?
  周驰野没有周渊渟的那些阴谋算计,但是却有一身莽撞气和一身傲骨,他这一身的反骨都遗传了秦禅月,没有秦禅月的耐性,却有秦禅月的傲气,旁人越要管束他,他越是要顶上去,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我没有错!”他嘶吼着:“我没有错!是你偏袒大哥,你的儿子欺负白玉凝,你不曾为白玉凝出头,只将人赶出去,你处事不端,又凭什么来教我?”
  “反了你了——”周子恒被气的哆哆嗦嗦,指挥着外面:“来人,来人!再拿一条链子来,将这逆子给我摁住,拿精铁链子锁上!”
  周驰野又一次闷着头要往外冲,链子作响间,气氛僵硬极了。
  常人若是不知,还以为这不是亲生父子,而是一对杀父仇人。
  周子恒是拿自己这个二儿子一点办法没有了,只能寄希望于秦禅月,他无奈的看向秦禅月,道:“你来管束管束,儿子不听话。”
  他这身子刚刚见好不过两日,便要来处置这些,现在被气的胸口嗡鸣,他真是怕什么时候一脑袋晕过去,直接再中风一次,那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将所有麻烦事儿都丢给秦禅月。
  反正以前也是这样的,涉及到两个孩子的事情,秦禅月都是亲力亲为,她是亲生母亲,无论怎样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想来今日也是。
  秦禅月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秦禅月闻言,缓缓点头,随后又看向周渊渟,道:“夫君且出去歇一会儿吧,渊渟——照顾好你父亲。”
  周渊渟还惦记着之前香囊的事情,不敢看秦禅月的眼眸,低头应了一声“是”后,周子恒与周渊渟便出了这厢房间。
  秦禅月转而去看周驰野。
  周驰野紧绷着一张脸,也不肯看秦禅月——他心里也是怨恨他母亲的,他知道,父亲与母亲是站在同一方向的人,父亲派人来抓他,母亲也一样知道,所以他连带着也恨母亲。
  昨日晚间……那群私兵伤了他后,强行将他打晕带走,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玉凝,只听见玉凝一直在尖叫,也不知道玉凝现在如何。
  只要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愤懑难当。
  凭什么父亲自己做了错事还能理所当然的来支配他?就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吗?如果早知道有今日,父亲不如不将他生出来!
  父亲是这样,母亲也一定是这样!他一定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所以,在母亲站在他面前时,周驰野根本就不去看母亲,而是掷地有声地说道:“娘!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就不治伤!我就活生生流血死在这!”
  周驰野向来知道怎么威胁他的母亲。
  秦禅月见过太多死人了,她的父兄,她的亲人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她怕再见到自己的亲人流血,以前周驰野练武的时候,只要伤碰到一点儿,她都会心疼。
  她怕自己的亲人越来越少,怕鲜血流干,只给她留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因为害怕,所以她总是对她的亲人无底线的包容。
  这要是放在上辈子的秦禅月的身上,是真的有用。
  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子似乎总是没有底线,就算是偶尔硬下心肠来,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一看到孩子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又忍不住去帮扶。
  所以,她上辈子才会落到那个局面去。
  周驰野正是知道他的母亲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才敢这么有底气的逼迫秦禅月,他像是一个战斗中的勇士,高傲的昂起了他的头颅,等着他的母亲低头。
  他知道,他的母亲一定会一边气急败坏的骂他,一边拿来纱布为他包扎,然后哄着他让他听话,围着他团团转来转去。
  只要他坚持要去见白玉凝,最终,他的母亲也会低头的。
  所以他不避不让,笃定的站在原地,等着母亲来哄他。
  在母亲与儿子的拉锯之中,他从不曾输过,管你什么道理,什么礼法,被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
  而他的母亲,站在他的面前竟是没有说话。
  母亲没有暴怒,没有扑上来打他,没有骂他“混账东西”,只是站在那儿,用一种周驰野从没见过的目光瞧着他。
  周驰野难以形容那是什么眼神,瞧着冰冷冷的,里面像是浸了些刺人的东西,那样静,那样沉,他一看过去,就觉得母亲的眼眸像是死寂的深潭,要将他拖进去溺死,让他感觉到一阵窒息。
  他们对视了片刻后,他终于见到母亲动作了。
  周驰野立刻调整好状态,等着母亲过来与他说软话。
  第25章 男人
  周驰野几乎都能够推测到母亲会说什么。
  母亲会先呵斥他一通, 然后又会心疼他,最后会抱着他,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到时候, 他会要母亲出一笔大血!
  他要将白玉凝光明正大的接回侯府来, 他要与白玉凝成婚!他要让白玉凝端端正正的站在侯府里, 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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