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渊渟空了许久的心终于感受到了温暖与爱意。
  但他没想到,这一日,他那个拙劣的、上不得台面的正妻柳烟黛竟然带着一些吃食来他的书房中寻他,听见动静,这个不懂事的女人居然敢直接推开书房的门,撕碎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让他的白玉凝丢了颜面!
  ——
  而这一日,对于柳烟黛来说,也是极为痛苦的一日。
  她知道,侯府的人都不喜欢她,她靠着祖辈留下的姻亲嫁进侯府,虽贵为世子夫人,却一直不受旁人待见。
  婆母厌她蠢笨,夫君烦她无趣,小叔嫌她软弱,所有人都讨厌她。
  但她来之前,听叔父教诲过,她一定要在侯府做个好儿媳,所以她耐着性子一点点讨好她的夫君,她什么都做,吃食,衣裳,甚至为了讨好夫君而去读书,她只是想留在侯府而已。
  可是,这一日,她来送吃食的时候,却听见她的夫君在书房之中与另一个女人互诉衷肠,亲口说会“休弃她”,她一时惊慌,才不小心推开了门。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柳烟黛看见她的夫君将另一个女子护在身后,神色厌恶的看向她,大声呵斥她:“谁允你进来的?柳烟黛,你没读过书,还没学过规矩吗?镇南王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镇南王,也就是柳烟黛的叔父,秦禅月的养兄,此时远在边疆的楚珩楚将军。
  柳烟黛平时自己被冷嘲热讽时从来都是不开口的,只会低着脑袋手足无措的被骂,但是被骂到了叔父头上,柳烟黛顿时红了眼,第一次昂起头,磕磕绊绊的反驳道:“你,你才是没读过书,你们、你们!”
  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说不出“无媒苟合”、“私相授受”这种话,只指着他们,喊了一句通俗的粗话:“淫男荡妇!你们偷、偷汉子!”
  柳烟黛素来软弱,骂完人之后,竟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能骂这种话呢?若是被婆母听到,定是会罚她的!
  而面前的周渊渟在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也骤然涨红了脸。
  “你这泼妇,竟敢以下犯上,你讨打——”他直奔着柳烟黛而来,手掌高高抬起,似要重重落到柳烟黛的脸上!
  柳烟黛后背都麻了一片,想跑,但双腿却又被死死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掌越来越近。
  “不要!”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周渊渟身后响起,下一刻,周渊渟便见到他的心上人白玉凝冲出来,挡在柳烟黛面前。
  白玉凝时年不过十六,与柳烟黛同岁,但模样却天差地别。
  柳烟黛生的并不纤细,大陈以瘦为美,她却胖嘟嘟的,也不高挑,有点矮墩墩,脸蛋圆,胸脯鼓,腰肢也不纤细,瞧着就笨拙,她唯一的优点便是面白,纯善,兔眼水润,一看就是一副老实小媳妇受气包的样,像是村头里长的最多的小野花,只能在干涸的泥土里开出平平无奇的一朵小白骨朵来。
  但白玉凝便完全不同了。
  她是在长安富丽堂皇的花房中精心生长出来的白牡丹,乌发云鬓,唇红齿白,每一朵花瓣都精心的美着,长安的雨落到她身上,变成了莹亮的露珠,绽出燃燃春光来,当她含泪抬眸时,在场的人都有片刻的失语。
  “不要打世子夫人,本就是我不请自来,是我扰了你们的清净。”白玉凝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与愧疚,她垂下眼眸,道:“都是我不好,世子夫人不喜欢我,我走便是。”
  说话间,她落寞掩面、转身离开。
  她那样柔弱,那样识礼,谁能面对她那张美丽的脸刺出伤人的恶言呢?
  周渊渟不能,他简直心痛死了,若非是造化弄人,他怎么会娶了柳烟黛那样的粗俗女人?
  周遭的丫鬟们不能,她们唏嘘的小声说着话。
  “白姑娘好可怜,明明世子夫人的位置该是白姑娘的。”
  “白姑娘怎么是不请自来呢?世子分明那么在意她。”
  “不请自来的另有其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风渐渐飘过来,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压在柳烟黛的身上,使她的面越来越白,脖颈越来越低。
  眼见着白玉凝要走,周渊渟再也忍耐不住,他快步向前去拉住白姑娘的手臂,将白玉凝护在身后,随后对着柳烟黛大声喊道:“你我现在便去寻母亲!我要亲自去漠北向舅父请罪、休了你!”
  听到“去漠北请罪”、“休弃”这几个字的时候,柳烟黛的唇瓣都被吓的没了血色。
  她不能回去,她要留在侯府照顾婆母,她不能让舅父失望。
  “不要——”柳烟黛颤着手,一把抓住周渊渟的手臂,含着泪道:“我给她赔礼,你莫要休了我。”
  等秦禅月紧赶慢赶、披风裹雨冲过来时,正听见她那不争气的废物儿媳说的话,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命险些又被气死。
  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
  第2章 她会拼尽全力的讨好他
  “你赔什么礼?把头抬起来!”
  正在柳烟黛、周渊渟、白玉凝三三对峙纠缠之时,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裹着雨中氤氲的水汽,呼的一下插在三人之间,让这三个人都觉得骨头一寒,后背的皮都随之发紧。
  在听清楚秦禅月的声音时,他们三个人不分彼此,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都是:糟了。
  世人皆知,秦禅月命好,但命好后头,总要再跟上一句:就是脾气太暴烈了些,忠义侯真是受苦了哟。
  秦禅月生在武将家,便也长了个标准的武夫脾气,性燥,蛮冲,护短,不讲理,多数时候还没脑子,在年轻时候还学过两手秦家擒拿手,虽说后来懒于勤功渐渐撂下了,但那脾气可没撂下,她仗着一个好出身、一张好姿容横行霸道,未出阁之前整个秦府捧着,出了阁之后夫君捧着,捧来捧去,孩子都娶妻了,她依旧学不会什么迂回婉转,只要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里,谁都别想压过她去,她看谁不顺眼都是张口便骂。
  所以比她位卑的都要都躲着她走,特别是这些小辈。
  柳烟黛怕婆母生气,周渊渟怕母亲责备,而唯有一个白玉凝,是怕秦禅月将她赶出去。
  她不能被赶出去。
  她父母还在流放之地苦苦挣扎,她必须留在忠义侯府内,用尽一切办法。
  那纤细高挑,如云中明月般的姑娘心中抖了抖,眼尾在瞥见那一抹金绸翠缎的身影从远处回廊大跨步的疾行前来时,一转身间,露出一脸的悲怆,竟是迎着秦禅月“噗通”一声跪下了!
  秦禅月脚步一顿间,听见那跪在地上的白姑娘道:“白玉凝见过秦夫人——请侯夫人莫怪世子夫人,一切都是白玉凝的过错,白玉凝这便走。”
  那时长安还在落雨。
  秦禅月身后的丫鬟高举着手中绸缎金丝油伞,细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击打声,但是在她面前跪着的白玉凝身上却没有伞。
  柔弱的姑娘跪在地上时,裙摆被青石板上的水泊润湿,乌黑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晃动,似摇曳花影,她的单薄的身影似是与上一世重叠,叫秦禅月突兀的想到上一辈子的事情来。
  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根本没过来,只是听人转述了几句。
  那时候,柳烟黛已经赔过礼了,她被周渊渟下了令丢进了宅中看管,随后周渊渟带着白玉凝到秦禅月的赏月园中,来向秦禅月请罪。
  周渊渟对旁人敢说“休弃柳烟黛”,却不敢对秦禅月说,他知道秦禅月不会允许他休妻,所以他瞧见了秦禅月,就换了一副说辞。
  那一日,清俊挺拔的周家大公子站在堂前,与自己的母亲道:“儿自知已成婚,日后便只把白玉凝当妹妹,还请母亲看在两家过去的情分上,收留白玉凝,日后给白玉凝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当时,周渊渟是打着将人接进来、留下、日后再做打算的准备,所以言辞都是在蒙骗她这个娘亲。
  但秦禅月真的信。
  这是她生下来的儿子,她的骨肉至亲,她怎么会不信呢?
  而且,当年秦禅月与白府夫人是手帕交,否则也不会定亲,只是后来,白府做了天大的错事,忠义侯府真的不敢沾染,只能被迫断亲。
  当初他们退婚的时候,秦禅月也自知对不起白家,退婚之后,她还暗地里替白家松了松罪责,只当赔罪了,她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白玉凝。
  对于秦禅月来说,这个白姑娘就算不是自己的大儿媳,也是自己的旧友之子,她琢磨着,当初断了亲缘这事儿是天降的意外,她也心疼白玉凝,既然这姑娘来了,就留下来,且好生招待,算是对得起旧友了。
  所以她天真的将人留下了,甚至真的准备了一份嫁妆,打算挑个好人家把白玉凝嫁出去。
  但从白玉凝留下开始,事情便再也不受控了。
  白玉凝以“旧友之子”留下后没几日,周渊渟便与白玉凝渐渐旧情复燃,柳烟黛是个没长脑子的怂包,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也不敢反击,秦禅月被蒙在鼓里,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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