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是。”景渊沉答。
  “不是。”闻鹤清也重复,随意笑道,“他就是我老板。”
  “就是……老板。”杜秋玲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游走。
  而原本一直沉着眉的景渊沉却忽地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对,我只是闻道长的老板。”
  闻鹤清就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好的,老板。”
  杜秋玲突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去避个嫌。
  饭后无事,先叫车把杜秋玲送了回去,闻鹤清跟她说,过几天再叫她来过一遍拜师礼,这几天正好也给她准备点入门礼。
  没得杜秋玲回答,黑猫就隔着车窗冲他凶狠地叫了声。
  闻鹤清伸手弹了下它的脑门:“医院那么些滞留的煞气都是我跟你景总解的呢,还在这儿跟我凶。”
  黑猫更加不满地叫了声,缩回杜秋玲怀里去了。
  ·
  送走杜秋玲以后,闻鹤清提议不然他们先沿路走走,做地铁回去吧。
  景渊沉自然说好。
  闻鹤清问:“你听到聂行渊说的话了吗?”
  景渊沉沉默两秒,说我听到了。
  “他说你是逃走的游魂。”闻鹤清说,“你被他们抓到过吗?”
  “……我不记得了。”景渊沉微微摇头,“他说的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
  晚风微凉,闻鹤清抬脚踩在了一片落叶上:“你魂魄的损伤,包括你魂魄你的煞气,不是你本身有的,是被人强塞进去的。”
  景渊沉一愣。
  “你先前是怎么与他们接触的?我怀疑你的……这些东西,很可能是他们所做的。”闻鹤清从一片树叶跃到了另一片树叶上,把干枯的叶片踩碎,“当然不是他们这些人,青岩门成立已经很久,在更久以前也有溯源。我猜想他们以前就有这种法门,你可能……”
  他转过头,看向景渊沉:“你可能是很久以前,魂魄被他们拿去做某种秘法,而之后又逃出来的。”
  他听到景渊沉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听起来有些涩:“可能是的。”
  闻鹤清看了他两秒,忽地又重新转过头去,他的背影在景渊沉的面前,一如既往的挺直,不用看到也知道此时眉目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也许嘴角还带了两分不入眼的笑意。
  “他们该死。”闻鹤清说,声音好像不含什么情绪,但尾音带着颤。
  “……他们该死。”景渊沉跟着重复了一遍,提快两步走到他身边,从后伸手盖住了他的面,从上往下覆下了他的眼皮。
  “他们该死。”闻鹤清随着他的动作闭眼,“你们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能够发展?这种东西——”
  “鹤清。”景渊沉说,于是他向后倒去,把半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景渊沉的身上。
  “我不记得了。”景渊沉说,“他们没有在我体内留下其他的什么,我很确定,他们控制不了我,也不能再对我做什么了。”
  他感到指腹下,闻鹤清的眼睫在微微颤抖,他又叫了声:“鹤清。”
  “……把灵魂撕开,把魂魄撕开,再把别的东西装填进去,他们是这么做的。”闻鹤清的声音很低,“我没有见过,但我知道。我从前不会……我们那里没有。”
  “抱歉。”景渊沉说,“这里并不好。我从前期望能够见到闻道长,但没想到是这样一番光景,从你来到这里后,就没有片刻消停。”
  “……因为我这人耐不住闲。”闻鹤清吸了口气,把景渊沉的手拿下来,回身看他,“我在这里遇见了你,景总。这是我的一大幸事,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景渊沉再次愣住了,闻鹤清能看到他的眼里有东西在破碎:“景总,我在原本的世界是未渡过雷劫而死了,如今是我多出来的时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
  景渊沉的眼低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我先前与他们接触的并不多,我只是帮了有求于我的人,只是可能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时不时会有几个小鱼小虾来为难我一下。”
  “景渊沉,我来这里,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闻鹤清道。
  景渊沉抬眸看他。
  “你为什么总是说抱歉?”闻鹤清又问。
  景渊沉的手指张了张,想要抬起来又放了下去,他说:“我……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我说过,我希望我能见到闻道长,如果闻道长来到我的世界,也许会不一样。”
  “在你看那本书的时候?”闻鹤清问。
  “在我看那本书的时候。”景渊沉肯定。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闻鹤清说,“你只是这么一说,也不是你把我从别的世界拉过来的。”
  “嗯。”景渊沉点头。
  景渊沉转头。
  景渊沉把头转了回来:“最开始的书不止一本,是我挑了你这一本,别的书就消失了。”
  这回轮到闻鹤清愣了。
  “有大概六七本?都是突然出现的。”景渊沉说,“我随手翻了翻,最后在闻道长这本接着看了下去,于是别的书就都消失了。”
  闻鹤清扬眉看着他:“你之前没说。”
  景渊沉点头,面部略微绷起,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这次是全部都说了,只是这样。”
  但闻鹤清笑了出来。
  “是你选中了我。”他说,“这么说,我是为你而来。这个说法怎么样?”
  第六十九章 了结,么?
  当然是……特别好。
  特别好的闻道长,全世界最好的闻道长,特别厉害的闻道长,强大而且从容的闻道长,他的……鹤清。
  他的鹤清,为他而来的鹤清。
  于是他说:“很好。我很高兴,鹤清。”
  闻鹤清手往后摆,他就顺势抓住对方的手。闻鹤清说:“所以我来都来了,没什么好想的了。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肯定是更为高层的意志,同我们没有关系。”
  景渊沉低低应了声,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两分。
  “他们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做这种事了,只是借命么。要只是借命,会养这么多煞么?”闻鹤清道,“他们对……你做的事,大概也是想养出一个什么煞出来。”
  “养煞可以改命,闻道长听过这种说法么?”景渊沉道。
  闻鹤清微怔:“什么?”
  “一种说法,闻道长知道可以在煞气充裕的地方进行借命么,还有说养煞可以用来改命,以及抢夺气运。不是上次手串的那种借运,是用某种仪式完成气运的嫁接。”景渊沉道。
  “我知道这个。”闻鹤清的眉头皱起,“这种东西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巨大的,要消耗掉无数生命,无数死去的怨灵,按他的消耗程度,哪怕是那些专做邪门歪道的门派也不会去做。”
  说完他就顿住了,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确实是这样,可这里不一样。从上次医院就可以看出,青岩门在这方面投入了多少,又牵连了多少,倘若他们原本就是做一些换命借命的行当,自然也有条件去做这种气运的嫁接。
  景渊沉把握住他的手抬了起来:“过几天景家有个长辈过七十大寿,我正好回去问问情况,闻道长一起吗?”
  闻鹤清扬眉:“过寿辰,要办那种宴会的那种吗?”
  “应该会请很多人。我从前没参加过,不太清楚。”景渊沉答,“景家传承很久,我可以问问青岩门的事。不过人多杂乱,闻道长不喜欢便等我回来就好。”
  “这倒没事,见见你家里人。”闻鹤清笑笑,“景家以前请过青岩门的人?”
  他们的步子踏在石板上,顺着路已经能看到地铁口的标记。景渊沉答:“在我去景家之前可能请过,之前的我不大清楚。但在我去了之后,这方面的事便都是由我解决。”
  “景总也懂风水易学?”闻鹤清笑道。
  “不懂。”景渊沉直白答,“我不比你,我的手法比较粗暴,有煞吞煞,有鬼驱鬼,格局不对便强行改。所幸都没出什么岔子。”
  闻鹤清就笑:“我老板的本事自然是一流。”
  他们拐进地铁,闻鹤清有办法让人不注意到他,所以他们如此混在人群中,在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地铁站乘车。
  他们还算走运地坐到两个位置,不过两站之后他们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一对老夫妻。闻鹤清说老板你之前坐过地铁吗?
  景渊沉说我坐过,说他从前想要融入人类社会,自己体验了很多事情,比如在地铁上漫无目的地坐着,每到一个换乘的点就换成另一号线。
  闻鹤清说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在师父仙逝师兄下山以后,平日里无聊便出去转,坐公车或者坐地铁,以前自己不少门生都是在路上碰到的,觉得对方有灵感便收了回去。
  “要是我们曾经在一个世界,我们有可能会碰上。”闻鹤清这样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景渊沉道。
  他们到小区之后便分道扬镳,景渊沉望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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