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正视我。”
  正视我本人,我身后的事务部,我们的职责,荣誉,背负;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徒劳。见证我们濒死线上,挽救崩陷的所有。
  所有……
  “哪怕一次?”晏竖尔抬起眼,正视他,他重复一遍,“俞会,你明白。猜忌从不需要证据,我猜忌你;猜忌飞鸟;猜忌戴卯卯。这需要理由吗?不需要。我要如何信任你们,你们又将给我带来什么?起码,要给我点诚意不是?”
  他唇角噙着笑意,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试问天底下,有谁会对八位数无动于衷呢。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将穷极一生去脱离过往的阴翳,不单单是祂,还有他们。所有人都拥有一条线,一端在他们手,一端在他身,总有人会顺着线找到他,总有人会把他当作可开采的矿井,毫无怜悯地压榨他的骨,肉,血,皮,直至毫无价值。
  嘴角笑意越来越深,他或许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戴卯卯取出她的证件:“我们是异端特别事务部,16年特批官方组织——你还需要什么证明吗?”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他道,“你知道我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我该知道吗。”她反问。
  “卯卯别打岔,”俞会取过她证件塞回裤子口袋里,注视着他,“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人害怕的可多了去了。”晏竖尔想了想,“怕死,怕穷,怕饿,怕鬼……不都是恐惧源。”
  戴卯卯:“那你恐惧的还挺关乎切身。”
  “谢谢。”晏竖尔一脸正经。
  飞鸟碰了碰俞会,眼神交流:【别问了,他什么都不说,扯东扯西没意义】
  【他防备我们,我不理解。可查证官方组织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助感】后者闭了闭眼,【难缠】
  【棘手】,戴卯卯加入眼神交流,【太独狼了,他有心事?】
  【别逼问他,激怒他反目对我们没好处。】
  晏竖尔看不懂几人眉眼流转间的意思,“欸,我是不太礼貌,倒也不必当着我面眉来眼去吧。”
  眉来眼去众人:“……”
  僵持无果就是在浪费时间,飞鸟率先松口,“我有事先走了。”
  戴卯卯紧随其后,借口小雅在等她匆匆离去。
  晏竖尔看着站在原地的俞会,后者没有移步的意思,他眨眨眼,眼上小痣忽隐忽现,“再见。”
  “再见。”他颔首,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走廊灯声控灯熄了又亮,飞鸟找过来,“别看了。干什么非执着于他不可,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
  “这不是倔。”俞会道,“你明白他携带有多少隐患吗?”
  前者耸肩,“我不知道,晏竖尔又不是传染源病原体。我只知道你对他关注过多了,因为什么?”
  “直觉,味道。”俞会嗅了嗅空气,空气中仍旧残留着难以描述的馥郁香气,比之上一次见到晏竖尔不同,这股馥郁大大侵袭覆盖了他本身原有的气息。
  俞会的能力很复杂,或者说事务部每个人的能力都不是由一个指定词汇能够总结的。
  倘若非要说的话,他的能力是【信息】,获得信息修改信息,正如他之前对晏竖尔所说,修改状态。
  状态,亦是种信息投射。
  “只因如此?”飞鸟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荒谬。
  “你不信我?”俞会侧头定定看着他,脑海中忽然荡过曾经种种,他说的话,做的事,寝室,地道,如同影片般在脑海中播放呈现,他以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经历所有后对着飞鸟说了什么——“▇▇*▇”
  “你……忘记了。”他喃喃低声说着。
  飞鸟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空白,“忘记……什么?”
  “我说过的话。”
  第30章 欢乐迷失(11)
  一瞬间, 交谈、场景、动作,在脑海中如光速掠过,飞鸟脑袋空空, 没有任何印象。似乎有人, 或者更高纬生物刻意将某段关乎话题主人公的记忆抹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刻意抹去某段记忆,是想要掩盖不能说的秘密, 还是为了抹去已经触碰到的限区?
  他只能愣怔着,对着俞会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
  后者语气里带了些焦急催促, 手掌握住他双肩,“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吗?”
  于是他努力回想, 然而随着回想的加深, 蚕食也如同稿纸上蔓延的火苗将残存的一点记忆烧得一干二净。
  飞鸟表情更加空白,“我, 我记不清晏竖尔的样子了。”
  似是将杂志上的人脸用剪刀扣出,余下大块空洞, 这块空洞像是黑洞漩涡一般,充满吸力, 迅速地将他对晏竖尔的所有认知,记忆,统统吸取。
  他隐隐有预感, 倘若再不加以阻止,他很快会将“晏竖尔”这个名字都忘记。
  尖齿将舌尖咬住, 尖锐疼痛转移注意力, 飞鸟从空白忆域中抽身而出。
  “飞鸟?飞鸟?……飞鸟……?”
  俞会在叫他,他睁开眼,长久的呆愣, 熟悉的面孔过了很久才唤醒他沉睡麻木的神经。
  弟弟一脸担忧,“你怎么了,刚刚呆了将近十分钟,叫你也不回答。”
  十分钟?
  “……呃,”飞鸟抬手抵住额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有多危险,意识里只有几秒钟,俞会却说过去了十分钟。
  血脉相连的弟弟自然不会骗他,那他就是实打实地过去了十分钟。
  如果他没有及时抽身而出,或许意识将永恒地沉溺于空白忆域中,自此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恐怖至极。
  究竟是什么让他到如此地步?
  这个崩陷场本身?还是……
  飞鸟想不下去了,因为他丧失了接着向下关键人物,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名字让他意识到有这个角色。
  晏竖尔。
  他身后到底藏匿着怎样不可告人的阴影。
  想到此飞鸟意识到问题,他看向俞会,“你怎么样,感觉到哪里异常吗?”
  后者垂眸思索,片刻后才道,“这个想法很突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无厘头。”
  “刚刚的谈话中,戴卯卯的说的话让我意识到一个可能——创伤反应。晏竖尔不接触,要求诚意,正证实了他之前概率被类似组织背刺过。”
  “类似组织?”飞鸟一顿,心中猜测,“你是说……”
  类似组织,即是指各项大前提并集的组织,譬如事务部为官方,正规,特殊性组织。那同样的,符合该大前提的组织还有一个——
  【金盏花疗养院】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俞会说。
  金盏花疗养院在事务部可谓家喻户晓,就连他们两个权限不够格的都略有耳闻。
  许多年前,它曾经是民间注资自发建立的疗养组织,建立初心是援助收留高度污染,及不可逆污染人员。后面由官方接受管理,可后来却因某秘而不宣的原因关停。
  时至今日许多年过去,关于金盏花疗养院的资料仍旧是事务部至高级别的加密文件。
  全事务部算下来,能接触到的人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两人之间不约而同地泛起沉默,片刻后,俞会接着道,“倘若接触过一次背叛,那便也可以理解晏竖尔心里防线高了。”
  他吐出一口气,顿了顿,“同样的,不排除晏竖尔本身也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原本想回忆他交谈习惯,提及内容推测他先前生活环境,然而现在发现——”
  “我的记忆变得模糊,甚至出现大段空白,像飞鸟你一样。”
  飞鸟:“这不合理,对吧。”
  “没错。”他点头,“非常不合理,一个人通常会忘掉绝大多数的日常活动,重复动作,口水话等诸如此类的浅薄行为。我可不认为进崩陷场是什么轻松愉悦的活动,加上晏竖尔出现时机太过巧合,格外引人注意——所以,我的记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空白呢?”
  “这样,你才推测是有东西改变我们的记忆。”
  俞会摆摆手,“不,就算不推测,巨大的记忆变动也会让我们意识到问题,提出不过是提前面对问题罢了。”
  “话虽如此,”飞鸟一筹莫展,“我们知道了,有什么用呢?”
  “……”他也沉默了。
  “晏竖尔这种棘手人物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了,不然能怎样呢?严刑逼供?这可不合法合规。”前者无奈道。
  俞会说,“我认为我能说服他。”
  “早在济川中学的时候就碰到晏竖尔了吧?”飞鸟核实道,“先前没有,往后也很难。”
  俞会:“……”
  “咚咚。”
  不远处的门板传来敲击声,抬首望去,戴卯卯收回手,“聊好了没有,我说你们也太若无旁人了吧?”
  俞会飞鸟对视一眼,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卯卯姐,你还记得金盏花疗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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