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走吉似乎第一次被人维护,她愣怔在原地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茫然注视着离长生。
  鱼青简蹙眉道:“并蒂谷三天两头来找走吉麻烦,一点破事都能赖到她头上,我看有厄之事八成也是胡诌的。”
  离长生看他:“你想去并蒂谷?”
  鱼青简立刻沉声表忠心,狗皮膏药似的道:“反正掌司去哪儿我去哪儿。”
  离长生:“……”
  未免太粘人了些。
  离长生看了还在发呆的走吉一眼,眉眼柔和下来,道:“乖,来。”
  走吉闷闷地跟着离长生去了掌司殿。
  并蒂谷前来渡厄司当着所有幽魂的面质疑她是盗贼,离掌司脾气好维护她,但到了无人处恐怕也会质问她盗窃之事。
  每个人都是这样。
  走吉习惯了。
  将掌司殿的门掩上,离长生让走吉坐在连榻对面,抬手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走吉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准备迎接离长生的质问。
  离长生开口了,若有所思道:“看方才她的架势,恐怕并蒂谷有厄之事在没处理前都会赖在你身上,你若不愿掺和,我便派你外出一段时日,等解决了再回来。”
  走吉一愣,不解地看他:“掌司不怀疑真是我偷的?”
  她在渡厄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任掌司会信任她,每回听到她的来历后也觉得她晦气,恨不得驱逐出去。
  也有掌司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她当成趁手的兵刃。
  只有离长生,和所有人全都不同。
  离长生比她还不解:“我若怀疑,方才为何还要维护你?”
  走吉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离长生不太懂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替我去……唔,南沅吧,瞧瞧那儿可还安定?”
  走吉垂着头好一会,忽然道:“不,我要去并蒂谷。”
  离长生挑眉:“你确定?”
  “他们说我盗窃,我非要给他们把真正的盗贼抓出来,让他们感恩戴德不可。”走吉之前一直蔫巴巴的,如今乍一有人撑腰,好像又恢复了些平日的张扬。
  耳坠上的小铃铛几乎都要燃起火苗来。
  离长生侧眸看她,没忍住笑了起来:“好,有志气。”
  走吉说完后,又握住了长刀,道:“若找不到罪魁祸首,那我就直接偷样好东西,彻底把罪名坐实了,也不亏了。”
  离长生:“……”
  可不能坐实啊。
  走吉将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站起身行了个礼,斗志昂扬地扬长而去。
  离长生漫不经心转着掌心的茶盏,注视着走吉离去的背影,问道:“并蒂谷为何如此排斥她?”
  连榻边一圈黑雾悄无声息出现,凝出封讳高大的身形,他交叠着双腿坐在那,淡淡道:“因为她是并蒂谷几千年来唯一一个独生。”
  离长生动作一顿。
  独生也是罪?
  “有人说她在娘胎中便吞噬了亲生姐妹。”封讳对这个倒是了解颇深,支着下颌望着离长生的眼眸,淡淡道,“她自生出便自带鬼气,靠着吞噬来修炼鬼躯,这种阴邪之法是幽都鬼修独有,并蒂谷斥她不详,将还在襁褓中的她扔了出去自生自灭。”
  离长生若有所思。
  并蒂谷是花草精怪成妖,唯有最纯净的精魄方可化为人形,对他们来说走吉是个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异类。
  封讳见离长生追问就知道他的打算了,问道:“你想去并蒂谷?”
  “嗯。”离长生道,“总不能让走吉一个人回去。”
  要真是这样,并蒂谷指不定要闹翻天。
  封讳似笑非笑道:“离掌司可真忙啊。”
  当上掌司没多久就满三界的跑,比三百年前还要忙碌。
  离长生拿出烟杆慢条斯理抽了一口,笑着道:“若是封殿主能让周九妄回来帮忙,我就不必这般忙碌了。”
  封讳:“……”
  渡厄司和幽冥殿的“共同财产”周九妄还在四处找寻度景河,自然不可能一下就窜回来。
  封讳就当没听出离长生的调侃,凑上前捏住离长生的手腕,咬着烟嘴轻轻抽了一口苦涩的草药,道:“要我同去吗?”
  离长生不直接回答,反而问:“封殿主想去吗?”
  封讳道:“你想我去吗?”
  离长生:“……”
  看两人大有拉扯八百回合都不说人话的架势,离长生挣开封讳的手,带着笑道:“封殿主不想来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我自己去,你就在幽冥殿继续哭……唔。”
  封讳听不得这个“哭”字,没等离长生说完就干脆利落将烟杆怼他嘴里让他咬着,冷冷道:“既然你这么恳求我了,我去便是。”
  离长生没忍住笑了出来。
  年少时封讳似乎没这么别扭,这些年到底是怎么长成这副样子的?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番前去驱厄,用不到太多人,只有离长生、封讳和走吉三人前去。
  鱼青简忧愁得围着离长生团团转,想要死皮赖脸跟去但又怕在离长生面前丢人,欲言又止半天都没憋出半句话。
  离长生伸手用手背拍了下他的侧脸,道:“我们很快回来。”
  鱼青简蹙眉:“并蒂谷一向排外,又……又那什么,掌司切记不要和他们靠得太近,省得被算计。”
  离长生疑惑:“又什么?”
  鱼青简嗡嗡嗡:“就那……就那什么……”
  看他期期艾艾半天没说到点子上,背着大刀的走吉看不过去,直接道:“并蒂谷花花草草众多,掌司长得如此漂亮,难免会有精怪会看中你,想施些手段和你欢好双修。”
  离长生:“……”
  封讳:“?”
  离长生委婉地说:“我应该是个断袖。”
  走吉耸肩:“这有什么,断袖男色魔更多,红艳煞他们下起来可得心应手了。”
  离长生:“……”
  离长生无可奈何:“好,我记住了。”
  有封讳在,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
  渡厄司的仙船废了,离长生还以为此次要从鬼门关去还特意抽了好几次烟杆定定魂儿,但出了渡厄司的门又瞧见一座奢靡华丽的仙船停在门口。
  离长生疑惑。
  楼长望这么有本事吗,刚废了一艘又重新向他小叔要来第二艘?
  离近了才发现上面有幽冥殿的标志。
  是封讳的船。
  离长生挑眉笑道:“封殿主倒是财大气粗。”
  常年被困在幽都的恶鬼,竟然还有在人间行走的仙船。
  封讳扶着他上船,淡淡地道:“这船很贵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个几艘?你若要,拿去玩。”
  离长生:“……”
  好豪横。
  封殿主的仙船应该没用过几次,一切都是崭新的。
  离长生寻了个地坐下,见走吉扛着刀趴在栏杆上往下瞧,时不时伸手往黄泉里抓住残聻一口吞了,努力加餐。
  ……仅仅只是看着,便觉得她有种直率过头,未被规训的自然野性。
  离长生一直注视着走吉,眼尖地发现她的后颈处隐隐有道偏深的东西。
  是伤,还是刺青?
  走吉大概是饿了,很快就踩在栏杆上作势要跳下去。
  离长生记起上次在黄泉翻船差点一命呜呼的事,阻止道:“走吉?”
  走吉回头冲他一笑:“没事哦。”
  说罢,纵身跳下去,去抓其他的残聻吃去了。
  离长生:“……”
  看她活蹦乱跳的,他也只好没去管,只让封讳将船开慢些。
  仙船从黄泉而过,一路漂浮着缓缓穿过阴阳间的交界处,一轮巨大的皎月在长河尽头。
  离长生注视着那满月,后知后觉到了人间的中秋。
  是团圆的日子。
  不过对幽都来说,注定阴阳两隔团圆不了,渡厄司也没人提这件事。
  走吉在人界的水中抓不到残聻,只逮到几个要拉人入水替死的水鬼嚼吧嚼吧吞了,轻巧地从水中翻到穿上。
  她浑身湿哒哒的,像是猫似的一甩脑袋,冰冷的水瞬间被身躯吸收。
  走吉正想溜达着去找掌司,一旁传来个声音:“你知道红艳煞?”
  走吉一愣,下意识地回答:“知道。”
  一向和离掌司形影不离的封讳并没有在他身边,如今站在船的另一侧,双手环臂居高临下望着走吉。
  气势骇人,问出的话却明显流氓得多。
  “会下吗?”
  走吉将长刀背在腰后,警惕地望着他:“掌司待我不薄,你休想让我替你做这些腌臜事,你情我愿方为正道,用这些邪术终究会被反噬,莫要图一时欢好痛快平白葬送了未来啊。”
  封讳:“…………”
  封讳阴恻恻看着她:“你们渡厄司都是这般想我的?”
  “是啊。”走吉直言不讳,“裴副使说你只知道用狐媚妖术争宠,迟早被掌司看穿本性;鱼籍说你看着吓人……唔,这话好像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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