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对方终于停了手,张仲景却因为过度惊恐,而喘不过气,但他不敢再耽误,女郎看他的眼神,就和看死物一般,他睁大了眼睛,一边喘气,一边急促道:“城西,酒肆旁的,客舍里。”
曹班立刻松了手,和对面的吕布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离开了正堂。
张仲景手还被反绑着,整个人脱力向前栽倒下去,额头的细汉顺着下巴滴到地上。
“呼——”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翻过身来,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浸湿了,劫后余生,就连县尉的呜咽声听起来也格外可爱。
曹班令吕布留在县尉府,自己带着符柯和华佗,策马前往城西。
蓝田县只是一座市集都还未形成的小城,从县尉府到城西,不过一息时间,曹班却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两辈子那么久。
她叩响城西客舍的门,来应门的是一名小童,门一打开,草药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曹班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推门就闯,小童都没反应过来,三人便进了院子。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阿织见小童追着三个来势汹汹的陌生人,就要往二壮的屋里去,二话不说将手里的泥巴球砸在了曹班的衣服上,曹班连停都没停,她身后的符柯一把环抱住冲过来的阿织,将女孩夹在自己胳膊下面。
推开屋子的门,阴凉的寒气从屋内流出来。
时隔一个月,曹班终于见到了姐姐。
炎炎夏日,屋外的空气闷热得令人心慌,屋内却很低,曹班越是靠近床榻,越是感到心慌,姐姐一头乌发竟然全白了,她颤抖着手,探了探姐姐的鼻息,随即眼眶一热。
姐姐,姐姐还活着。
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姐姐还活着啊……
曹班俯下身,脸轻轻贴上姐姐的手,就像前世姐姐陪在自己身边时那样。
可即使曹班脸颊发烫,温度却丝毫无法传递给姐姐,姐姐的手冰得吓人,曹班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让开身子,华佗上前,探了探段宁的脉搏。
“怎么会一夜白头……从前也没听过有这样的病症……”符柯在一旁担忧道。
华佗闭目,凝神片刻后,抬眼看向曹班。
“似乎弱症……”华佗难得有些迟疑,“娘胎里带出来的。”
符柯闻言惊讶道:“怎么可能?姑臧君之前什么样子我们不是都见过,五步射面的身体素质,怎么会天生弱症?”
华佗当然也知道,可脉象不会有错,姑臧君现在确实是气血亏虚到全凭药物吊着一口气的地步,溺水或者外伤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有句话他现在不敢说,以姑臧君现在的状态,恐怕……
符柯见华佗不说话,又看了看姑臧君苍白的面色,心里有了数,可当她看向曹班时,却发现曹班似乎在走神。
曹班只觉得华佗的话有些耳熟,手心里的玉佩几乎将她烫伤,她神情恍惚地走到榻边,跪下身,拉过姐姐的手,包裹住自己的。
玉佩自两人手中流出华彩光芒,那恍如神迹一般的景象,令华佗和符柯此身难忘。
第154章
王庄村,大丫蜷缩着身子,睡在父亲的榻边。
因为饥饿,她的意识时昏时醒, 父亲的呻吟已经很轻很轻,她想要站起来, 但是手臂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屋子外面来回走动人影, 是在三天之前,突然出现的。
她不明白,明明他的父亲已经愤怒地回绝了乡老一家,为何他们还会再次上门提亲, 还是以这样强硬的方式?
第四天清晨, 就在大丫的身体越来越冷的时候, 她似乎出现了幻听。
“阿姊!”
“阿姊——”
一声声熟悉的呼唤,是她的妹妹阿织!
然而听清声音的主人后, 大丫惊喜的情绪很快转变为了惊慌。
阿织不是在蓝田县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
大丫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她撑起身体,视线从破旧的木门缝隙看去。
屋外看守的差役见一名身着粗服短打的女郎,悄无声息的从晨雾里走出来,吓了一跳,立刻大声呵斥。
“什么人!?”
当女郎走近,他们才发现,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因此稍稍放松了警惕,然而就在他们围上前,准备询问时,却见女郎轻轻抬手,差役们还来不及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劲风从耳畔极速略过,两道连发的弩箭便直接插入他们身后的泥屋上。
守门的差役被弩箭吓到,见射箭的是个女郎,心里不惊反怒,挥起手里的棍棒,就朝着女郎冲去。
女郎怀里的小女孩尖叫着,喊了一声姐姐,随后紧闭着双眼,在女郎怀里别过头去。
屋子里的大丫听见妹妹的呼救声,几乎是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拖着地上的锄头,就往门口扑去,却见两声闷响后,便是一道道惨叫声。
她艰难地推开门,只见门口地上躺着两个一脸痛苦的差役,他们的手臂以诡异的姿势向后反拧着,而两人身后,一名陌生的女郎拍了拍手里的灰,躲在她身后的阿织见到姐姐出来,立刻扑了上来。
“女郎是我主公的救命恩人,我的主公现居于长安,女郎若是有意,可以随我而去,我会为女郎谋个好去处。”
陌生的女郎这般说道。
阿织扶着姐姐慢慢在屋檐下坐下,大丫闭了闭眼睛,心里还在消化眼前的这一切,嘴上依然充满警惕:“你的主公,是二壮?”
符柯听到这名字,抱着手的姿势有些绷不住,牵了牵嘴角,连日奔波的疲惫,让她面对姐妹俩时,难得露出了放松柔软的一面。
“我的主公不是二壮,但你们救了二壮,就是救了我主公的命。”
大丫的手无力地搭在妹妹肩上,阿织顺着姐姐的力道,慢慢靠着姐姐怀里,就在大丫想带着妹妹回屋时,一块冒着热气的馕饼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姊,吃!”
大丫看了看妹妹亮闪闪的大眼睛,又摸了摸妹妹异常顺滑的头发,以及身上干净整洁的新衣。
阿织被照顾得很好。
馕饼的热气,熏得她有些眼热。
她接过饼,轻轻咬了一口,嘴巴里很干,饼很香,但是咯得她口腔生疼,喉间翻涌起来的酸涩让她咽不下去。
“阿姊?”阿织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快吃啊,好吃的。”
“嗯。”
大丫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滑入嘴中,她和着一起,将馕饼咽了下去。
大丫将饼分了一半给妹妹,余下的又分了一半,放在地上,剩下的自己狼吞虎咽吃了,好半天,她才靠在泥墙上,再次看向面前的陌生人。
符柯和小女孩对视,小女孩看自己的眼神,绝对说不上友善。
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所有不在自己保护范围内的,都是可能伤害自己的敌人。
生活的苦难,只要不将她打败,就只会让她身上的尖刺,越来越锋利。
这样的孩子,恐怕直到死去,都是浑身棱角吧。
最终符柯没能带走大丫,大丫的妹妹阿织有所动摇,但她还是选择跟随姐姐一起留下。
符柯将一块玉牌留给了大丫。
“如果以后改变了主意,可以凭此物,来长安寻我的主公。”
这次大丫没有拒绝,她接过了玉牌,又听女郎道:“或者也可以拿去换粮食。”
大丫将玉牌翻过来,上面四四方方刻了字,但是大丫不识字。
女郎留下玉佩后,便离开了,自那之后,乡老一家便没有再来打扰她们的生活,后来听说他们的靠山,蓝田县的县尉被革了职,他们一家也举家搬到了远离河流的南山另一头。
长安城,张仲景带着童子阿牧,坐着牛车,排队过了护城河,进入了城墙内。
阿牧一个人,怀里抱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包袱,背上背着一个同样大小的行囊,车架的干草堆旁还放着一个木箱,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干草堆上,哼哼着。
他的公子则坐在车架上晃着退,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穿着唯一一套,价格不菲的丝制衣物,心情颇好地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如果不是他额头上突兀鼓起的大包,他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去乡里体验生活回来的世家公子。
几天前,他挟持病人不成,反而将病人好脾气的家属招来,不仅自己被人打了,收留他的县尉也被撸了官职。
县尉看在他的救女之恩上,没有伤他,只是将他逐出了府邸。
钱质两空的他,供不起那么多门客,只能将他们都遣散了,带着阿牧,收拾行囊,离开的蓝田县。
阿牧问张仲景,之后打算去哪儿。
“长安。”张仲景摸了摸头上的包,斯哈斯哈地皱着脸说道,“走吧,我们去旧京长安。”
阿牧最开始听说,郎君要去长安,差点没欢呼出来。
他家郎君性格散漫,家里人劝他回去读书,举孝廉,他怎么都不肯,说什么做官太脏,怕玷污了医术的纯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