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过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微微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沉,看着我郑重地道:“姐姐,以后不要这样了。”
  随着她的话出口,周遭的气压也低了下来。
  微微这是..生气了?
  或许下泻药的手段确实有点过分了。
  我也认真了几分道:“好。”
  微微突然展颜一笑,问我:“姐姐,我学得好吗?”
  我不禁扶额。
  果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我竟然被她诓了一回。
  不过,微微成长得这么快,我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从前几日开始,我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精力的下滑。
  我感到疲倦,嗜睡,甚至偶尔还会出现短暂的断片。
  我很清楚,我的生命已经开始走向凋零。
  于是,我和微微做了个约定,如果我死了,她要接替我继续走下去。
  微微又哭了,她好像以为这是我的心愿,答应得毫不犹豫。
  10
  这一年末,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老国师飞升,神子玄秀继任了国师之位。
  我这才知道,玄秀说要回去杀个人,原来杀的是他的师父。
  玄秀上任之后,大肆宣扬神道,排除异己。
  行事张狂,手段狠辣,世道更加混乱。
  百姓越苦,则越寄希望于神明,对神子的信仰也越发盲目,玄门也就越发强大。
  以至于世家退避,皇权俯首。
  玄秀私下仍然在用寻找妖女、神女、转世仙等一系列名头,试图找到我的存在。
  我一直不明白玄秀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他说我会在十六年后折断玄门的根基。
  我心疾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觉得我很难活到16岁了。
  但这并不妨碍我利用玄秀对我的执念。
  救下玄秀之后,我已经对接下来如何布局有了完整的想法。
  为此我要了解每一个人的谋算。
  在他们的局上起局,将所有人囊括在内,一网打尽。
  我去了京城。
  在京城开了间铺子,卖假药。
  准确地说,是保健品。
  吃不死人,但也没什么用的那种。
  纯靠话术和营销,能让人吃了之后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药价很高,只坑权贵,不坑普通人。
  毕竟,洛世秋现在可以跟我合作,但我们终将分道扬镳,我不能把胜负手压在他的身上。
  我要寻找一个真正可以和我站在同一立场的棋子。
  而我也真的遇到了那个合适的人。
  柳家的主母,一位沈姓的夫人。
  地位足够尊崇,处境足够糟糕。
  我摸了她的脉,她的体内至少中了三种毒。
  三种毒相互交织,竟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如果不仔细把脉,恐怕根本看不出异常。
  我感慨道:“夫人,您看上去印堂发黑。”
  沈夫人雍容华贵,却掩不住疲惫。
  “怎么,一个江湖骗子,还会算命不成。”
  我浅笑,“我不会算命,但我会看病,夫人,您身上的毒很久了吧,再不解,寿数也就这一两年了。”
  “您请的大夫,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想法不错,就是水平差了点,反而把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沈夫人是来找我算账的。
  因为她的儿子柳云初,是我这假药最大的主顾。
  他为母亲重金求药,耗资无数,人是孝顺,就是傻了点。
  沈夫人皱起眉:“有这样的本事,何不做个正经郎中,偏要卖假药骗钱。”
  我道:“瞧您说的,给人看病哪有骗傻子来钱快。”
  沈夫人沉默了。
  我混到了沈夫人身边。
  时间久了,也找机会随着沈夫人进过两次皇宫,见到了魏草儿。
  魏草儿代表着最后的退路,我当然会慎之又慎。
  但在短暂的交谈之中,我知道她做得很好。
  我告诉了她几处离宫后可以藏身的地点。
  我没有直接和沈夫人摊牌,而是装作无意地说些刺激她的话。
  比如,“夫人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操劳,不然,谁来维护公子。”
  每每提及儿子,沈夫人总是神情无奈。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开窍的个叉烧。”
  可无论嘴上如何厌弃,她都在一心一意地为儿子打算。
  而她的儿子,却被柳家所排斥。
  只要一个契机,她便会站到我这边。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契机,是我突然发病。
  当时,我只来得及给自己灌了碗药,便昏迷过去。
  我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的时候沈夫人就在我边上。
  我本能感觉不妙。
  她就那么看着我,言之凿凿道:“你是田大夫和陛下的女儿。”
  “田大夫对沈家有恩,我不会害你,你早日离京吧。”
  也就是说,我娘给沈家人看过病。
  我了然,靠着墙坐起来:“夫人,您护不了儿子一辈子,可有想过另谋出路。”
  沈夫人有趣地看着我:“你是说你吗?”
  我笑:“心疾不是问题,我已有治愈之法,当日昏迷,正是心疾将除的预兆。”
  早在九河寨时,我便研制出一种药,我为它取名为昙花。
  服药之后,压缩生命,透支潜能,以换来最好的状态,便如昙花盛放一时。
  顺利的话,这服药会为我再争取一两年的时间。
  沈夫人明显狐疑。
  但那日之后,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脉象也不再虚弱。
  最终,沈夫人也只能归之为神医手段高超,真的可以治愈心疾。
  京中许久没有下雨,人心动荡,局面日益混乱。
  在思考许久之后,沈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且极有魄力。
  她让我大哥顶替了一个名叫沈时的沈氏族亲身份,走她兄长沈县令的门路,进入了军中。
  她道:“我将沈氏九族压在你身上,事成之后,你要把沈时的身份交给云初,保他一世富贵,无人可辱。”
  我应了声好。
  我又在京城待了大半年,昙花的药效开始衰退,再待下去,我恐怕要露馅。
  临走之前,我又跟沈夫人进宫,见了一次魏草儿。
  我给了她一枚毒囊,让她藏在牙中。
  然后告诉她:“过段时间,皇室会迎回一位公主,若她找上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保她周全,若是她让你带着别人走,我要你咬碎毒囊,给曹家那位麒麟子,卖个破绽。”
  她应了声好,连缘由都不问,便照做了。
  宫内十年富贵生活,未能磨损其心智,她还是那个愿做第一个牺牲者的魏草儿。
  出来之后,我嘱托沈夫人:“夫人,朝内动向,请夫人及时向九河寨报信。”
  我又递给沈夫人一瓶药:“若陛下在民间索寻公主,请夫人让令兄家中再病一场。”
  沈夫人吃了一惊:“陛下这么多年都不曾提起你的事,又怎会突然寻你回来。”
  我没有解释,只道:“夫人压了重注,我也要给夫人一点信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请夫人沉心静气,相信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
  “夫人,事关重大,请务必隐瞒令公子,以防令公子被有心人利用。”
  沈夫人压了重注,所以我不能让她心生犹疑。
  最后,我用一个馒头收买了一个在街头乞讨的小孩,让他替我向国师府送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饵还不够。”
  在玄门震动,于京中上下搜寻我之时,我已踏上了回九河寨的路。
  最后的时间,我要留给微微。
  11
  几年未见,微微已经变得内敛而成熟,举手投足皆是自信从容。
  见到我时,冲着我招手:“姐姐,你回来了。”
  回到九河寨后,我停了药。
  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我拉了一把摇椅,躺在上面摇啊摇。
  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自我穿越来开始,除了在乡间生活的那四年,再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
  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穿越者。
  唯一的优势,便是跳过了成长的时间。
  但面对这个时代这样那样的困境,我能做的也只有逼迫自己不断思考,分析别人的性情,寻找可以借力的点。
  尽可能地考虑到更多变化,将事情筹划的更加缜密。
  但我终究不是全知全能,如今已是我能想到做到的极致了。
  微微拉了一把木椅,坐在了我对面。
  阳光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有些看不清微微模样。
  我开始给她讲我所了解到的一切。
  “皇帝无才无德,又心高气傲,谄媚吹捧几句,便可得他信任,但皇帝不念情谊,一言不合,便会翻脸无情,决不能对他有一点期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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