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子琛这几日观察下来,也惊觉此人的天赋,这番话更叫他钦佩这位年轻家主。可他心知这场天人博弈终将以人失败告终,究竟为什么失败,季子琛也愈发好奇。
  张启辙又道:“下面的人若是有想走的,提出来一个,你就领着他去账房拿一笔安身立命的钱放人走吧,也算是好聚好散。”
  管家则是一脸惊恐之色:“公子费心了。”
  季子琛心道:“嚯,这跟直接通知人家死讯有何区别?”他搜罗出书中的情节,愣是没判断出这是哪一段时间的故事。
  两人说话刚尽,门外便飞进来一名少年。能这么不打招呼就进来的整个张家不超过三个,这人是谁自不用多说。
  张启辙脸上升起笑意,问道:“如何?放心与否?”
  季子琛心道:“这几日你自己处处注意,他还找得到个鬼的茬。”
  清尘自是心服口服,可面子上却过不去,故而转了话头:“今夜山下有灯会,待会儿我就随张启旬下山去玩儿,明日我就启程前往灵霄山参加弟子选拔。你最好这段时间也夹着尾巴,莫要让我抓到把柄!”
  小孩子家的气话,张启辙听完也只是笑笑。末了又取下手腕上的佛珠,递给清尘:“出门在外,行事当低调……”
  随着佛珠的移动,季子琛才发现自己的视角原来附属在佛珠上。
  清尘捂着两只耳朵道:“行了行了,我耳朵都要听的起茧子了,从小念叨到大,我早铭记于心,亦不会在外惹事结怨。不过这佛珠串子我不要,张叔给你求来保命的,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张启辙道:“除了那些,我今日还要补充一句——若是在外受欺,也不可一味隐忍,总不能叫外人看轻了我张家。”
  清尘一听眼睛又亮了起来,乖巧道:“好!”
  季子琛看得起劲:“这清尘真是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张启辙道:“不过,我知你听我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串子你戴着也算是我在你身边监督你。”
  清尘少年脾气,最受不得亲近之人说不信他这种话,接过串子麻利戴上。
  夜幕垂临,季子琛随着清尘四处奔走,终于窥见张家府邸的容貌——
  张家盘踞在一座山头上,府邸占着半个,颇为壮观。山下则是平原,百姓聚居于此,成片绵延成城池楼宇。
  季子琛俯瞰脚下灯火通明的城街,一顿疑惑:“这城莫不是‘琉璃城’?”
  猜想很快得到印证。
  少年清尘带着他下山,半道上便遇到了一人。
  这人靠在树下,看着比清尘还小,身后跟着几个下人,出言不逊:“听说你前几日蹭着我的名头下山?”
  季子琛:“这是……庄荀?”
  第25章
  清尘立马收起喜色, 一脸嫌弃地看着人道:“怎么,这世间叫张启荀的也不止你一人,我说都说不得了?”
  庄荀, 不对,此刻应该叫张启荀,冷嗤一声:“你也配?我可没听谁说家养的狗可以随便叫唤主人的名讳?!”
  清尘听罢不怒反笑:“二公子既称自己为主人, 为何不见大公子派你去灵霄山拜师?”
  张启荀似是被戳中痛处, 怒火中烧:“你一条家养的狗还吠到我头上来了?你手上的是什么?好啊!偷我兄长的东西,果然有什么爹生什么杂种?!还不速速把东西归还过来!”
  季子琛听得瞠目结舌:“看来他见到的‘庄荀’还是脾气好了不少的版本。”
  两人不由分说, 仇人见面般分外眼红。尤其是醉清尘手腕上的佛珠串子,简直点燃两人之间的熊熊烈火!
  张启荀抢身上前, 一手擒佛珠,另一手格挡醉清尘出拳。气势好是雄浑, 到了清尘手里却被轻轻松松拆解。见打不中人,他出手也越发急躁。
  清尘游刃有余, 笑道:“就这点能耐,你平时练的都是假把式?”
  张启荀被他反拧着右臂,后背又被抵着,想转身也转不了, 气得脸通红:“杂种,你敢不敢放开我?呵, 料你也不敢, 你只要敢放开,我定要叫你吃吃千机锁的苦果!”
  清尘听罢, 看向挂在他腰间还未展开的千机锁,不以为然,只是这一愣便被张启旬钻了空子。略微松力的手被反拧一道, 手中人滑溜泥鳅般脱壳,须臾拖着右胳膊跳开一段距离。
  张启旬那眼神恨不得拨了清尘的皮,道:“醉清尘,你也就这点能耐,总是窝里横,日后到了外面,失了我张家的庇护你看谁会给你好脸色?”
  原来清尘少年全名醉清尘,好名字。
  醉清尘不知想到什么,有了几分愠色,两人又不由分说扭打在一处,仍是醉清尘占据上风。高手打菜鸟,不用两招便已分出胜负。但耐不住敌人耍赖,剑走偏锋。
  只见张启荀破罐子破摔,直接上手将串子一把扯碎。醉清尘本不屑于跟他打,手上功夫也只用了三成。
  直到腕间一轻,他才意识到不对。面色瞬间煞白,猛力将侧身之人一掌击飞,慌忙转身去捡拾散落一地的佛珠。
  季子琛此时此刻只想给张启荀这个脑子萎缩的傻狗上一套国粹套餐!
  他的视角随着一颗佛珠哒哒哒滚进一丛青草中。还好视角不会随着珠子乱转,只是平移,否则他能当场吐出来。
  山阶昏暗,醉清尘手握着残存的佛珠。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始作俑者。眸子血红,似是从笼中放出的凶猛野兽,理智难抑。
  张启荀哑声,被吓得后退半步,慌乱道:“你干什么!不就是个破珠子!散了再串起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张启辙亲手替他带上的,意义非凡。可到了张启旬嘴里却陡然成了轻贱物件,谁听了不生气,是以醉清尘气得发抖,吼道:“滚!”
  张启荀极会审时度势,见人如此拔腿就跑,速度极快,生怕被追上似的头也不回。
  当真是狼狈,季子琛心里都舒坦不少。
  醉清尘没有追上去,一言不发将佛珠一一寻到,细细收了起来。他似乎没有因为这一茬子败了下山的兴致。随后又下了山进到一处勾栏中。
  季子琛正准备感叹清尘不出俗套,那边的厢房便乌泱泱一窝人朝他喊着。
  一人上前拦着他道:“清尘兄,明日就要走了,今日还来的如此慢,当自罚一杯是不是!!!”
  厢房响起一片应和,推搡着将人带了进去。
  一人给他斟酒道:“怎么?不舍得离家啊?”见人不说话,又调侃道:“莫不是舍不得我们这帮弟兄?”
  另一人推开此人,端起酒杯敬道:“哪能啊?你少嘴贫了,我看我们清尘兄定是嫌酒水不好!来!老板,把你家藏着的酒且快快拿出来!来,喝酒!”
  店家笑嘻嘻应下,赶忙招呼人下去拿酒。醉清尘许是融进这热闹的氛围中,脸上的冰河解冻,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季子琛听着看着,不自觉都享受起了这股氛围。
  绕是这边再热闹,隔壁厢房还是传来一阵人声,道:“诶,那张老二是不是不在此次拜师的队伍里?”
  另一人应和道:“可不是嘛!”
  “他不是自己摸索出一套天机推演方法?当时可是吹了好久,如今怎么不见给他个位置?”
  那人神秘兮兮道:“南边魔族骚乱,过不了几年只怕是会蔓延到迈疆地区。张家这一代子嗣单薄,此时怎么能离人?”
  “那还不是他家次子心性不成熟,难当大任。那二女儿虽被指了人家,也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这唯一能当家的大公子还是个药罐子,只怕……”这人话说到一半,就被身边的人捂住嘴,揪住半条命。
  季子琛心惊:“这人真是会挑着雷区精准蹦迪!”
  这边厢房霎时间沉入寂静,全在审时度势打量醉清尘的脸色,隔壁那人却喝大了般越说越多,殊不知死到临头。
  只见醉清尘指尖一捏,将空酒杯往前一送,堪堪擦过对面人的发顶,直愣愣穿过纸糊的隔板,击在那人头上。没有打伤人,却实打实震慑到周边的人。
  “哎哟!谁?”那人痛呼一声,不知死活一路骂到这边厢房门前,一见到清尘气势瞬萎,双腿发软,就差跪下。
  季子琛心中跟着一紧:“还不跑?不要命了!”
  醉清尘一日被激怒两次,此时已是怒中怒,武功高强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抬脚一踹,那人便砸破栏杆重重跌下二楼。
  醉清尘拿起侍女盘中的一瓶酒,怒饮一口,强压怒气道:“今日过节,我饶你一条狗命!他日再敢如此,这颗浆糊脑袋你也别想再要!”
  那人听罢,磕了几个响头,连爬带滚地逃了出去。
  季子琛拍手叫好:“少年!好魄力!”
  醉意上头,兴致大扫。醉清尘胡乱拿过一旁桌上的面具,顶着众人的目光和挽留走出了勾栏。
  一路摇晃颠簸,季子琛都以为他会醉倒在哪丛草里一觉睡到天亮。他却神奇地安全走到后山亭子下,秉着一把剑舞了起来。剑光时快时慢,似在诉说少年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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