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叶妈妈的脸立刻变了,脸心疼地皱成一团:“哎哟乖女,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呀?”
  叶允见她态度软化,立刻开始输出:“妈妈,我在医院躺了好久才好,不仅被人揍了名声也被人毁了,这对我的生活真的是很沉重的打击,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找相亲了?万一哪天我被人打死了,都没人给你养老......”
  叶妈妈自知理亏,开始心虚地转移话题,叶允也顺势就坡下驴,成功暂时逃离相亲的苦海,虽然知道妈妈这短暂的愧疚感不会持续太久,但总算有一段时间清静日子可以过了。
  叶妈妈嘴里还在碎碎念:“好孩子,多亏了你这么些年的苦读,我才能住在内城的高档公寓里享清福,你自己还要奔波在外赚钱还房贷,真的辛苦你了。”
  叶允的目光垂落下来,笑着撒谎道:“妈妈,别想那么多,这算什么?一栋公寓的房贷对于金圈律所的未来大律师来说,那不还是小菜一碟?”
  “是是是,妈妈相信你一定是未来的超级大律师,”叶妈妈坐在高档公寓温暖的房间里,无意间看向窗外的都市,那半空中纷飞飘散的人造雪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哇,真美,内城的雪就是不一样,”叶妈妈推开落地窗,从暖烘烘的房间里走入冰天雪地,她靠在阳台上伸手拈雪花,仰头望着漫天飞雪,由衷地赞叹道,“诶,允允,你打开窗户,也看看雪吧?”
  叶允对着这件简陋的房间犯了难,墙的一角上只有一扇用于透气的窗户,大小只够塞进一只脑袋,叶允想起屋外的毒气不致命,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一点。
  叶妈妈听见划动窗户的声音,呼出的热气逸散在雪花纷飞的空中,公寓的周围装点着金红色的饰品和光晕,她转着圈兴奋地唤叶允:“允允,你快看啊,内城冬日节的雪,你小时候总是吵着嚷着要看,我骗你说长大了就能看了,没想到,这个愿望还有实现的一天。”
  叶妈妈还是抵不住严寒,打着哆嗦缩回了房间里,屋里循环播放着冬日节的节庆歌曲,她轻碰了一下按钮,浓稠的热可可就从桌边的龙头流畅地滑落下来。
  叶妈妈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她轻轻说:“以后下雪的时候,我们都要一起过。”
  叶允看着面前无人踏足的脏污街道,满地如雪一般的白色粉尘,刺激性的气体火烧一样灼痛了她的眼眶,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叶妈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吸鼻子的声音,她端起一只五彩斑斓的马克杯,角落处捏了一片漂亮的小叶子,笑着问,“愿望实现了,所以要痛哭一场?”
  “才没有,因为太冷了。”叶允声音闷闷的。
  叶允定定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这场毒雪停止,地上的苍白厚厚地铺了满地,她想揉揉眼眶,却触手湿润,流淌的泪水刀割一样切开被毒气侵蚀的皮肤,汩汩的鲜血混着眼泪流下来。
  只是因为毒气,叶允这样对自己说。
  第13章
  白岁荣穿略微整理了下袖口,顶着寒风走进自家公寓楼下的光洁明亮的大厅内,大厅里灯光柔和,照在这个通勤结束后的归家人身上,他脚步一顿,在平滑如镜的茶色玻璃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愣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居然认不出来了。
  他身上穿着光泽有垂感的昂贵面料制成的西装,硬挺的身材衬得整个人气质格外气宇轩昂,如果不是今天那位叶折枝小姐出现,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叶允,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从前。
  那个瘦削孤单又傲气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皱的棉麻衬衫,正站在镜子的另一边,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所期许的未来模样——一个成功又疲惫的财团精英,前途无量又英年早婚,事业和家庭被他早早地握在了手里。
  他,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白岁荣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嘲,他似乎觉得镜子里那张脸看上去格外可憎。
  电梯门缓缓打开,白色的光带从内投射,就像在他脸上硬生生撕裂黯色的面具一样,他走进去,注视着自己在电梯内镜面的倒影。
  那道穿白衬衫的贫穷高中生身影,背部愈发宽厚,腰身渐渐挺拔,隆起的影子变成了一个成熟精英的剪影,而渐渐地,那个身影膨胀的速度越发失控,狰狞地伸出不可名状的肢体。
  他发现狭窄的电梯里,他正与一只看不清面容、但用猩红双眼注视着、静静蹲伏在电梯倒影里的怪物对视。
  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唤醒了白岁荣的思绪,他猛地转头看向电梯的楼层标识,正是自己家所在的那一层。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再次凝视向方才的位置,反射率极强的金属墙壁,倒映出他自己疲惫又惊愕的神情。
  他顿了顿,抬脚走出了电梯,那只巨型的怪兽就是他膨胀的虚荣和私心,迟早有一天也将吞没他自己,他对此认知很清晰。
  但......白岁荣的手指抵上门把手,指纹解锁后,家里的入户门自动地弹开,一阵光脚踏在地板上的急促脚步声后,迅捷的黑影飞快地窜过来,像一阵风扑进了白岁荣的怀里。
  白岁荣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个浸满风雪的怀抱,他嘴角微噙的笑容满足又惬意,像是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愁,低头亲了亲爱人的头发。
  这就是他绝对无法放弃的理由,他既要世俗意义上作为一个成功人士那样生活、有着美满的家庭和血脉延续的孩子,也无法放弃自己近在咫尺的爱情。
  他什么都要抓住,双手永远满满当当,在他自己膨胀出的欲望怪兽吞没他自己之前,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白岁荣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故作轻松地笑笑:“你怎么下来了?还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好吃的?我真有口福。”
  周奕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拉着他坐下:“许斐她们俩走了,你不就只能一个人过冬日节了,我不来陪你谁陪你?这么晚了,先吃一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周奕说着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配菜,白岁荣闻到香味,露出一个很幸福的笑容,开始大快朵颐。
  周奕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他,他沉默地凝视了片刻,开口:“既然许斐看上去不想继续过了,你就和她离婚吧。”
  白岁荣顿了一下,神色莫测地看了周奕一眼,继续边涮肉边说:“这话是你今天想的,还是想了很久,一直憋到现在的。”
  周奕看向外面飘落的人工造雪,声音细微得宛若叹息。
  “从你说要形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说了。”
  “你说晚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白岁荣看上去是真饿了,红色的辣油包裹着烫的滚熟的肉,他和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泪水却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周奕没有像从前一样,对他的落泪摆出心疼的表情继而妥协,他反而很平静:“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许斐明显不接受你的提议,接下来,你难道要把照片发出去毁掉她们吗?就像从前那些人毁掉你一样?”
  “我需要一个孩子!”白岁荣撂下筷子,双手撑在餐桌上直视周奕,“我父母因为一张照片被人嘲笑了一辈子,我必须向他们证明,我已经变正常了!我不是同性恋!”
  “可你就是!”周奕丝毫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讥,“一辈子都期待获得主流认可的人生是可悲的。”
  “别以为你有资格教训我,”白岁荣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他指着周奕大吼,“我结婚的时候,你怎么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非要拖到现在说,不就是怕我真的步入婚姻会撇下你?缺爱缺到离不开我的人是你!”
  周奕嘴唇颤抖,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两人是如出一辙的可悲和可笑。
  他们之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要问如今这个死局究竟是谁的责任,恐怕他们二人都难脱其咎。
  ——
  许斐裹着高领外套和帽子,蹲在小区楼下的草地里堆雪人,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手指冻得红通通的,滚起了两个几乎有脑袋大的雪球,堆栈在一起,添了几只道具,便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雪人。
  她嘿嘿地傻笑两声,在雪人上用手写出“陈柚柚”的字样,然后捏了一个无比紧实的雪球,点开了录制的按钮。
  视频里,许斐的声音欢快地传来,接着就是一只雪球突然飞出,砸在了代指“陈柚柚”的那个雪人身上,随后传来许斐哈哈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被我打到了!好耶!”许斐像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笑得肆意又快乐。
  阳台上的陈柚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撒欢的许斐,又听见回放的视频里传来许斐没心没肺的大笑,她叹了口气,吐出一声:“傻子。”
  然而她脸上却少见地露出笑意,紧抿的双唇也略微放松了点,陈柚柚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无奈地摇头:“许斐跟个傻子一样单纯好骗,我是真不放心,她还真以为你帮忙就万事大吉了,现在正在雪地里撒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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