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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阿玖不为所动:“我和宋琼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惧生死,她绝不会因此抛下我。”
  长顺见她如此肯定,抬了下眉:“你这么说,是觉得她会回来了?”
  阿玖道:“是。”
  长顺眼中露出笑意,丢开书:“你怎么这么肯定,这个时辰,她都快出城了。出了同栀郡,她就是最大的,无论我反不反悔也没用了……”
  门外一阵叫嚷。
  “玖玖!”
  “宋主上,没有郡主的命令,您不得硬闯书房呀!”
  “我要见长顺郡主!”
  长顺道:“让她进。”
  只见一人雷厉风行冲进书房。宋琼紧绷着脸,见到阿玖的一瞬间才稍微松弛了些,立即过去护住她,看向长顺:“郡主若要拘禁阿玖在此,宋琼宁肯不要贵郡的施舍!”说着就将元帅令牌解下来掷到长顺的书案上。
  长顺瞥了一眼令牌,也不生气,反而委婉劝:“此行危机重重,薛姑娘的武功不如你,你就不怕……”
  宋琼直言道:“生死与共。”阿玖心中一动,颔首露出笑容:“对,生死与共。”
  长顺凝视两人良久,忽地拍桌而起,笑道:“好,好一个生死与共——花璎!”
  “末将在。”
  “花将军,我令你再带三千精兵,乔装为逃难的妇女,任三妹宋琼差遣一年,这一年内,不得私自归燕。明日即行。”
  “是!”
  “此外……”长顺一边绕着二人踱步,一边说:“我再送你二人一份大礼。我知晓你们宋国通婚并无同性礼制,而我同栀郡内也还没出现过,我料想是她们羞涩,都不肯做这个第一对,既然你们情比金坚,何不开了这个先河?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就立即在这儿成婚,明日再行,至于已经出城的军队我已让罗音带他们扎寨歇息了。且你看,阿玖的衣裳都湿了,难道你忍心让她冻着离开吗?这最后一日,让我为你们主持一场婚礼,可不许拒绝!”
  长顺本以为宋琼会支支吾吾半天,等了好一会儿居然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转头一看——两人早已烧红了脸。
  第67章 与子成说·上
  “大人,青州张监送来一封密函,说宋琼她并没死,而是在……在……”
  “在哪儿?”
  “在……在姜国。”
  御书房内,宋邺看着密函,背影不住颤抖,最终猛地抬臂把满桌奏折掀翻,怒道:“当初入殓出殡的人都是哪些!”
  侍郎哆哆嗦嗦回:“臣,臣不知……”
  周铭道:“回陛下,当时负责送灵的是云州总兵吴绍。”
  “吴绍?将他换了。”宋邺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此刻的他毫无耐心,阴沉着脸:“阿铭,你立即带上仵作去皇陵,朕倒要看看棺中所装是不是宋琼。”
  周金已一听,连忙劝阻:“陛下不可呀!这皇陵开棺可是大不敬,定会受天下人诟病。如今民心动荡,流言四起,切不可再行损礼之事,请陛下三思。”
  宋邺攥紧拳头,阵阵寒风掀动衣角,一如他脸色般阴冷。当初的帛书还没找到,遗诏他也只是暂时压下了,如果宋琼没死……宋邺朝周金已啐道:“你知道什么?别以为你暂代丞相之职就能对朕指手画脚——阿铭,你前往时小心些,不可走漏风声。”
  周铭沉着脸看了父亲一眼,垂眸:“是。”
  几个时辰后,周铭带着仵作回来。仵作将检验结果一一禀告。
  “那两人都并非幼卿公主。”
  仵作称自己仔细检查过尸骨,按理说生前被奇毒伤过的人,死后骨骸会呈现黑色,可是两具尸骨都完好,并无中毒迹象。
  宋邺咬紧后槽牙:“另一人呢?”
  “也已验过,略矮的那具骸骨年纪尚小,应该在十七到十九岁间,不似陛下所说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女子。”
  宋邺似笑非笑:“好啊,好啊。”
  御书房外忽然下起绒雪,雪点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化了。
  天渐渐暗下来。
  整个郡主府笼罩在暮色中,灯笼随着天色的暗淡而越发红得显眼。内堂有两件嫁衣,红底缎面,用金线绣出对称的花纹。宽大的袖子往两边展开,用木架子支起来,立在那里活像两只火凤凰。
  阿玖去雕花屏风后换下湿衣服,宋琼便站在衣架前细细观赏嫁衣。过了一会儿,屏风后喊道:“衣服。”宋琼应声将一整套嫁衣取下送进去。
  阿玖套上内衬,又一件件加叠,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粽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叶衣,最后还要用一条彩线绑好。
  “我帮你。”
  宋琼将那长长的赤色鸾绦绕过阿玖的腰,缠了两圈方在身前系好。宋琼很认真地在系花结,阿玖无所事事,轻轻捏了一下她耳垂,道:“你怎么还是如此意气用事,纵使我真的被囚于此,你也不该放弃掉这来之不易的兵马呀。”
  宋琼系好了鸾绦带,一边摆弄着凤冠在阿玖头上比划,一边又把其他首饰抓在手里,笑道:“偶尔意气些不见得坏,一个人连她最深爱之人都无法激起意气了,岂不是成傻子傀儡了?我巴不得所有意气风发的时候,都有你在呢。”
  “油嘴滑舌。”阿玖笑着夺过她手里的首饰准备自己戴上,一低头却发现池水洗掉了她用脂粉遮盖的烧伤疤痕,蜿蜒的痕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在空气中,与精美的嫁衣格格不入。阿玖只觉刺眼,惟恐被人看见似的,侧身一躲拢紧了衣服。
  宋琼一心给她试凤冠,见原本对着自己的脑袋倏然侧了过去,她拿凤冠的手停在空中,不明所以:“怎么了?有别人进来吗?”
  阿玖怔了怔,看着宋琼探头探脑,顿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哭笑不得:有什么必要躲着她呢。
  于是转回来,指着自己身上:“这些瘢痕太丑了。”尽管她努力用饰品降低住疤痕的存在感,但璀璨金光下依然透出淡淡酡色。阿玖叹息:“可我没空遮它们了,你可别嫌弃。”
  她其实是半开玩笑说的,宋琼却听进去了。只见她愣了一会儿,忽然解开自己衣衫,露出后颈和背部,亦有烧痕在上面盘曲着。阿玖蓦然想到那日惨状,心疼地抚摸上去。宋琼却道:“光鲜的模样人人皆爱,可我们却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我不觉得它们丑,这是我们共同涅槃的象征。”
  “嗯。”阿玖点头,帮她把衣服穿好,思绪仍旧沉在那日火海寻她的场景里。忽然有个柔软冰凉的物体触碰到了她灼热的皮肤,阿玖回神——原来是宋琼在她身上的瘢痕处落下一吻。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始终如一爱护当下的这个你。”
  阿玖鼻子一酸,忍着眼眶里的泪,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那将来的我怎么办?”宋琼咧嘴笑,露出一颗小小的尖牙:“将来的你自然有将来的我去爱护。”
  “我也会爱护你,无论何时……好了,快穿戴好罢,一会儿婚仪都开始了。”
  今晚的月如中秋时一般圆,柔和的月光满得快要溢出来。
  经过一下午的布置,郡主府变得温暖喜庆,四处张灯结彩,每个区域都亮堂堂的。红门一隔,外面还是寒夜,一进来就成了春日白昼。
  “两位新娘子,好了吗?就等你们哩——”
  长顺笑着走进内堂。她特意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既不失雅重,又不会喧宾夺主。阿玖正在给宋琼涂口脂,头也不回道:“快了,你坐坐。”
  长顺在茶桌前坐下,托着下巴观察起两人来:一个冷静,一个意气;一个睿智,一个英勇;一个果断自负,却愿意为了对方放弃一切,一个理智敏感,却甘愿为了对方以身犯险。长顺又想起阿玖说“她绝不会抛下我”时的神色,那样的坚决。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什么让她如此笃定?长顺思考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她们之间有样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东西——信任。
  这样一对玉璧,确实唯有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她不禁感叹:“让我瞧着你们成亲,也算是了了我一件憾事。”
  宋琼抿着嘴唇:“什么憾事?”
  长顺看着她少有的化着精致妆容的面庞,活像个瓷娃娃,“扑哧”一声笑出来。宋琼看出这是“嘲笑”,翻白眼回她。长顺笑够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方开口。
  “我从小被两位母亲养大,她们也同你们一样亲密,这种亲密很特别,是与旁的人区别开来的,可是她们从来没对对方说过什么情话,也从不对外宣表什么,好像这种特别只有我看出来了,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长顺回忆起童年时的日子,不觉露出幸福又酸涩的笑:“曾经娘亲带我去参加姨母的婚宴,见到姨母一身嫁衣很漂亮,我听见娘亲小声说‘我也想和她穿一次’,我料想必定是和小娘了,于是偷偷期待好久。可惜直到二母过世,我也没见到这一场婚礼。”
  宋琼“啊”了一声,惋惜道:“为什么没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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