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跟宋邺说你已经神智不清,举止和六岁小孩一样,对他构不成威胁。所以委屈你这几天先装一装。”阿玖偷偷地溜回意欢殿跟宋琼通气儿,以防露馅,可见她不应,只坐在花坛边上发呆,又喊:“阿琼。”
宋琼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眉间愁绪如麻:“玖玖,母后离宫了吗?或者,你见着何年没?我想派他去金佛寺探个信儿。”阿玖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忽闻大门外叫道:“殿下。”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同声:“不好,宋邺来了。”
宋琼挖起花坛里的泥土将衣服弄脏,阿玖则躲进偏舍,正巧能看见这边。
宋邺大摇大摆走入庭院。
只见宋琼衣衫褴褛,正坐在地上拨弄花坛里的泥巴,灰头土脸,目光呆滞,嘴里只念叨这个“不好玩”、那个“好玩”。看见麻雀就手舞足蹈要去抓,捏了个泥团就高高兴兴要往嘴里送。唯独不理人。
宋邺心想,他倒要看看这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遂走过去,扔了一串佛珠到她面前。
原本在捏泥球的宋琼,一看见佛珠就跟发现了旷世珍宝似的,把佛珠摸了来,左看右看,又跪行到池子边,把佛珠一颗一颗丢进池塘。丢到最后一颗时她不丢了,只拿在手里端详。宋邺亦抱胳膊伫立一旁看她。只见宋琼捏着那颗珠子,和着泥搓了搓,竟塞嘴里去。接着满是泥巴的五指就要往宋邺衣袍上擦。宋邺嫌恶地瘪了瘪嘴,骂:“腌臜疯子。”转身离去。
凤阳阁外,周铭抱拳迎驾:“殿下。”又问幼卿公主是否真疯。宋邺想着刚才宋琼看见皇后的佛珠却无动于衷的模样,倒确像个失心疯的,只是他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因而说道:“等我即位,大权在握,管她真疯假疯,一样叫她不得好死。给我把宋琼看紧了,这些天谁也不准进去。”
那边刚走。这边阿玖心疼地替宋琼擦掉脸上的泥巴,埋怨自己的主意不好。她知道宋琼心性高傲,怎么受得了这般侮辱?若以前,早就指着鼻子打上去了,如今却屡次忍气吞声。阿玖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宋琼吐出佛珠,胃里直倒酸水,红着眼眶问阿玖:“母后呢?”
宋琼又问两遍,见阿玖不回答,踉跄着就要去中宫。阿玖抱住她,同样落泪:“别去。现在不是出去的时候,宋邺如果知道你是装疯,那我们的计划就白费了。你娘临终前吩咐我照顾好你,再过两日,作战的军队就要回来了,只要有安王在,皇位未必是宋邺的。”
祸不单行,两日后,张堂部队带来宋怀瑾战死的消息。称安王部队三个将军无一幸存,安王尸骨无存。次日会朝,周金已、孙纪等人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求尽快择定登基日期,丞相何誉之听了拄杖敲地,提起先帝遗诏:“安王生死未卜,那幼卿公主呢?我们要见幼卿公主!”
宋邺眼神示意,周金已立马会意,厉声反驳:“何相未免太袒护公主!且不论幼卿公主杀害使者,挑起战争——如今先皇驾崩对幼卿公主打击过重,已经神智不清,举止疯癫,如何继位?不信者大可前去凤阳阁求证!”
朝中再无人异议。
第53章 振作筹谋
得知母后和安王的死讯,宋琼崩溃,一蹶不振,终日不吃不喝。遇到人来送饭,她抓着就暴打一顿,其他人以为她彻底疯了,便都不想来送饭。奈何登基大典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宋邺下令不能让宋琼出事,于是凤阳阁看守的士兵每天抓阄,派两个人去送饭。
“要我说,饿死她得了,还送什么饭呢!待会儿被她抓住又打得鼻青脸肿的。太子也真是,幼卿公主疯都疯了,还顾着作甚,难不成还会跟他抢皇位?”不幸被抽中的两人埋怨了一路,最终还是自认倒霉。另一个接道:“我听说是因为太子把皇子公主全都遣散的事走漏了风声,现在幼卿公主要是出了事,丞相那等人肯定会跳出来反对登基。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咱们悄悄地送了去,敲了门就跑。”
外院肃静非常,两人互相推搡着来到门口,看见中午送的食盒还放在地上。刚想敲门,只听见屋内一阵哐哐当当的响声,两人以为宋琼过来了,吓得丢下食盒拔腿就跑。两人不敢敲的房门,很快就被第三人敲响。
“哪个不要命的!”门被从里扯开,宋琼眉愠目怒,似乎想喝退来人。若在往日,敲门的人早就逃了,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却无半分惧色,倒在嘴角衔着笑说:“我。”
宋琼敛去怒容,轻唤:“玖玖。”她把气咽了回去,转身进屋。阿玖掩门时瞥了一眼地上未动的食盒,知晓她又没吃饭,不由低眉叹气。随后又换上笑颜,跟着进屋,把自己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见宋琼仍坐着发呆,阿玖咳嗽一声:“祖宗,你不吃饭是真想把自己饿死吗?”
宋琼看着那些佳肴,肚子分明叫嚣着,可心口却闷得无半点儿食欲,只得摇头:“我吃不下。”
阿玖理解她的心情,便把方才在屋外听见的近一半的大臣反对宋邺登基的对话告诉了她,意在激起宋琼的斗志,谁料她浑浑噩噩听了,自顾笑一下,说:“我不如自尽了,说不定还能多拖一会儿。”阿玖见她胡言乱语起来,恨是自己多嘴,连“呸”三声道:“你要是这么窝囊,岂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临终嘱托?”宋琼听出她是想拿母后激她,苦笑:“没用了,我斗不过他……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聪明,是我连累了父皇,连累了母后,连累了兄弟姊妹,还有整个宋国。”
“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
“结果呢,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师父死了,皇兄死了,还有寻英和叶兰清……我凤阳阁里的人都快死绝了。我现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宋琼又神思恍惚,喃喃:“若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阿玖鼓劝无果反积了气,猛地把筷子拍回桌上:“照你现在这个样子,重来一百次也没用!”接着对宋琼骂道:“你当初提出将计就计,要我先做卧底,最后再反咬他!可现在宋邺只不过掌握了姜国的军队,还没正式登基呢,你却整日萎靡不振,只把我架在火上烤,你先前的不服输劲儿都到哪儿去了?既然现在你还活着,那么就有希望,说‘拖时间’又把时间白白作践掉……你这么颓废下去,又能改变什么!我宁愿你去杀宋邺而死,为报仇也好,争皇位也罢,也不愿意看见你窝囊地在这里自尽。与其跟着你在这儿自怨自艾,倒不如提着刀去刺杀宋邺!反正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左右不过他把我打死,也比和你在这儿自尽来得强!”
宋琼愣了半晌,恍如大梦初醒。
“你说得对。”宋琼颔首,凤眸渐渐恢复往日明厉,拾起碗筷开始扒饭。阿玖逐渐气消,心道:早知骂一顿就能让她振作起来,就该早点骂的,阿琼素来被父母兄姊宠着长大,现在家国皆危,再遇到打击就难免颓丧,这一骂反而把她激起来了。阿玖心中甚慰。只见宋琼一边咀嚼,一边用手指蘸水在木桌上划来划去,不时嘀咕着什么。阿玖不打扰,只默默给她夹菜。过了一会儿,只听她道:“穷途末路,只凭我们怕是难翻盘了,必须借助外力。”
阿玖忙问:“什么外力?”宋琼告诉她,想对付宋邺,唯有煽动重臣武力逼宫。现在宋国的精锐部队在王霄手里,王霄这个人素来耿介,不辨忠奸,只肯做好份内之事,从不参与派系之争,谁当皇帝跟他没关系。从他入手是难了。但除此以外,只剩下了丞相何誉之。
“对啊,何誉之不是皇后娘娘的爹吗——那不就是你外公?怎么不早些找他?”阿玖恍然一想,好似找到了救星。宋琼却无半分兴奋神色,反而忧心忡忡,说:“你不知道,他为人古板严肃,虽然是我外公,却对我十分严苛,加上我素来行事乖张,没个正形,所以从小他就不喜欢我,我也怕他得很。”
说到“怕”字,宋琼略有些赧然。阿玖安慰说:“放心。我听说何相在皇后娘娘过世后多次打探你的情况,想必还是关心你的。而且他一直反对宋邺登基,与我们正是一边,找他再好不过。”宋琼心想现下也别无他法,便拿来纸笔,将一切前因后果,包括宋邺的身世写在纸上。可刚一落笔,又犯了难。
“我们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谁能将信送去呢?”
阿玖一拍胸脯,宋琼立马否决:“不行,你去太扎眼了。虽然宋邺把凤阳阁交给你了,但他不见得有多信任你,你只守着我也就罢了,倘若插手了朝堂上的事情,只怕他不会放过你。须要找一个不起眼又能进出的人。”
二人思索着。阿玖忽然灵光乍现:“有了。白竹。”
自从阿玖接管凤阳阁以来,白竹除了服侍其饮食起居,便是负责凤阳阁的采办,出入宫乃再正常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惹人注意,又对阿玖和宋琼从未有过异心,如今被委以重任,二话不说应下:“为公主赴汤蹈火,亦无怨言,何况关乎国事!”
白竹出了门。偏今日守在宫门的是周铭,他见到白竹后打量了许久,白竹拿出令牌:“我奉命出宫采办。”周铭看过令牌,道:“殿下这两日吩咐,凡进出皇宫者都要搜身,还请姑娘体谅。”说罢,一旁的老妪走上前来,白竹抬起双臂任她搜。片刻,老妪在她腰包里翻出一张卷着的纸条,白竹“呀”的一声伸手要去拿,老妪大喜,立马拍开她的手,把纸条呈给了周铭。周铭厉眼一瞪,示意手下把白竹拦住,展开纸条,只见写:丝绸十二匹;香料三十钱;当季花茶饼一罐;安神补心丸一服;簪钗首饰不计;胭脂水粉不计;稀奇古玩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