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么多年来,这些记忆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每记起,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以为这一生都会与母亲相依为命,但自从三年前母亲改嫁后,就已经为了维系新的家庭,渐渐减少与他的联络。
  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
  那颗冬天的种子已经随着时间发芽,在他心底生出了化不掉的冰雪,将一季的寒冬带到。
  他突然就感觉到彻骨的冷。
  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
  纪斐言猛地从回忆里抽离,侧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眸,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下。
  手指无意识间扣紧。
  “谢谢。”他低垂了眸子,轻声道。
  “嗯,”秦煜时看向他的目光冷淡,“天冷,你身子容易着凉。”
  说完后,点了支烟,去了另一边。
  沉默间,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他没有出声,生怕打破尴尬和暧昧之间脆弱的平衡。
  暖意隔着外套传来,纪斐言侧过头,远远望着秦煜时只穿一件黑色衬衣的背影,记忆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与父亲分开后的第七年,父亲的债主打听到他的学校,带了一群小混混在放学后围堵他。
  那是秦煜时第一次为了他打群架。
  打了满身的血,在锁骨下留了一道深达三厘米的伤疤。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那时的秦煜时只是潇洒地抬了下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他却坚持让秦煜时去医院。
  伤口处传来剧痛,秦煜时明显顿了下,很快将眉宇间的痛色隐了去,轻轻喘着气:“你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我妈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时的他怔了怔,抬眼望着秦煜时沾染血渍的面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在那一刻就设下了启动的开关。无论是他心底散不去的不安,还是后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命运在转折点,拨动了那道开关。
  “纪斐言。”
  秦煜时突然就拥紧他,下颌抵在他肩窝,关心和体温来得同样突兀,低哑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我不想你有事。”
  ……
  回忆太过遥远,却似乎带着一丝暖意,来自于那时就融进他血液的体温。
  纪斐言视线触及那道疏远的背影,垂下眼睛,眼睫轻轻颤了下,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秦煜时道:“其实这边风景挺好的,适合拍摄。”
  “嗯?”纪斐言一怔,顺着他目光望去。
  视线尽头,是那辆剧组用来拍摄的车,因为趟过泥底而染了一片污渍。
  秦煜时手指夹着烟,轻吐出烟圈,眉眼间一副慵懒的神态:“就这个地方,拍车震挺有氛围感的。”
  「出轨是真的假的啊?这么渣的吗?」
  「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变成实锤了?」
  「说真的,纪斐言的演技,根本不需要接受潜规则吧……」
  「秦煜时和纪怀星关系那么好,他会潜规则纪怀星的侄子?纪怀星能同意?长点脑子吧!」
  爆料的账号自称圈内人士,声称秦煜时在有交往对象的情况下和纪斐言发生关系,甚至为纪斐言和业内高层起冲突,就连《替罪证词》的上映流程也涉及多起不正当竞争。
  纪斐言顿时想起秦煜时在机场接到的那通电话。
  难道说,也和这件事有关吗?
  第 70 章 第70章
  环江路6号,梧桐公馆。
  这片坐落于江畔的老式建筑群完美地融合了中西式的风格,时隔多年依旧保留着浓郁的文化气息,联排的花园别墅映入整个城市的夜景,散发着电影镜头下才有的厚重感。
  这里是整个北云市最昂贵的中心地段。
  也是秦煜时曾经的家。
  门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微微屈身:“先生,秦总在书房等您。”
  秦煜时微微颔首,未多言,迈开步子进了别墅大门。
  “停一下,”宋凛出声打破这尴尬,眉头深深皱起,“这段需要重拍。你们两个的情绪表现有些过了,要稍微克制一点。纪斐言,你的态度可以再强硬一点。”
  纪斐言收敛了情绪:“好。”
  距离很快恢复到原先的疏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一场戏反反复复,总共拍摄了十八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不好,两人的情绪都有些脱离剧本,表演看上去太过刻意。
  正当纪斐言调整好状态,准备进入第十三次拍摄时,却看见秦煜时迈开步子,朝宋凛走去。
  “宋导。”
  “怎么?”
  “我想申请延拍。”
  宋凛深深皱眉:“你?延拍?”
  今天这场戏的确拍得不理想,但是——延拍?真的严重到这个程度吗?
  宋凛和秦煜时早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很清楚秦煜时不是爱耍脾气的演员。记得上次和秦煜时合作一部刑侦片,秦煜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却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依然坚持完成了最后十天的拍摄。
  因此秦煜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
  演员在拍摄过程中情绪出问题,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但这种情况在秦煜时的演艺生涯里,却是第一次。
  秦煜时是一个情绪控制能力很好的人,许多和秦煜时合作过的艺人都曾在访谈里提到,和秦煜时拍感情戏很容易被他吸引,因为他永远能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藏得很深,你看不透他,却觉得他能看透你。
  对此,纪斐言并不否认。
  高中时第一次见秦煜时,他就感觉到秦煜时身上有股疏离的气质,但那时更多的是家庭的原因。如今时隔多年,那股气质比两人初见时更甚,却明显带着高位者的俯视。
  秦煜时没有多说:“我需要调整一下状态。”
  宋凛沉默几秒,问:“身体原因?”
  “嗯,”秦煜时声音淡淡,没有解释太多,“抱歉宋导,是我的问题。”
  宋凛思忖片刻:“嗯……这段的剧本可能也需要调整下。今天最后一场,先拍后面的吧。”
  取得宋凛的同意后,秦煜时重新回到酒店房间前,通知他:“先拍下一场吧。”
  纪斐言怔住,很快意识到两人聊了些什么,心猛地就是一沉。
  片刻后,他才轻声:“……谢谢。”
  只有他知道,那么多次拍摄,并不是秦煜时的表演不够好。
  而是他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
  然而……
  “是我没拍好,”秦煜时打断他,拿过桌上的剧本,“还有十分钟就要拍下一场,先温习下剧本。”
  纪斐言接过剧本,手指微微收紧。
  “好。”
  秦煜时没再多说,见宋凛朝他招手,转身就走了。
  韩铭给纪斐言递了瓶水,相当理解:“言哥我懂,让你们两个直男演这个,实在太难为你们了。我要是被搞的那个,我也会有点不自在。”
  纪斐言从那道消失的身影上收回目光,接过矿泉水瓶,唇边笑容淡了几分:“今天状态不好。”
  他回避着韩铭的话,就像在镜头下回避秦煜时的质问一样。
  冰冷的水灌下喉咙,竟似有一种烈酒的烧灼感,让他脸颊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色。
  眼角余光划过手腕。被秦煜时扯过的地方,一抹刺眼的红痕,长久地附着在上面,仿佛再也不会消去。
  纪斐言神色暗下去几分,却很快敛了情绪,重新拧上矿泉水瓶。
  “纪老师,”裴谦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怎么?”纪斐言有些意外裴谦会来找他。
  “有几个地方我想请教一下纪老师,”裴谦视线扫向韩铭,“就几分钟。”
  韩铭知道这是在向他暗示了,连忙知趣地开口:“言哥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你们。”
  纪斐言没有出声。他知道裴谦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新晋影帝来客串几场并不难的戏,需要向他请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然而想起裴谦对秦煜时说的那句“合作愉快”,纪斐言沉默半晌,仍旧点了下头:“好。”
  裴谦神情稍稍舒缓,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秦煜时还没回来。
  他沉声道:“你跟秦煜时第一次合作?”
  “是第一次。怎么?”
  “看你们挺熟,”裴谦语气复杂,“不像是第一次。”
  纪斐言一怔,很快说:“怎么可能?”
  两人是对家,粉丝水火不容,如果合作,必定闹得沸沸扬扬。想明白这一点,裴谦也觉得自己多心,抱歉地笑笑:“也是。”
  他顿了顿,看向纪斐言,压低声音:“那秦煜时有和你说过,他有女朋友吗?”
  纪斐言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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