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珩的匕首要藏不住了,挑起冷眉:“是公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谯丽见他恼羞成怒,笑得更加明媚:“皇上,我只是出于我们短暂的盟友关系,好心提醒您一句,别在谢瑾身上放太多心思,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裴珩愠色浮至眼底,正要发狠,忽听到门外有动静。
他当即反应过来,便快步走到谯丽身前,放下侧边的帘子一挡,借位做出假意与她亲密交缠的动作。
房门就被人一剑劈开了。
是鲁瑶。
她气势汹汹,手里的剑还泛着寒光,分明是也听说了今夜裴珩和谯丽私会的消息,来兴师问罪的。
两名殿前司护卫紧跟在后头:“皇上恕罪,鲁二小姐执意要冲上来见您,属下未能拦住……”
裴珩示意他们先退下,这才放开了谯丽,看向鲁瑶:“大半夜的,鲁二小姐也一道来玩儿么?”
鲁瑶听说朝堂之事后,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是火冒三丈,忿然作色:“皇上,你我之间除了君臣情义,本无半分私情,你看上谁、喜欢谁,乐意与谁欢好,我绝不干涉多问一句!这皇后之位,我鲁二也压根不稀罕!可你何必拿一个北朔女人压我,让我屈居于她之下?你明明知道,这于我、于鲁家都是奇耻大辱!”
裴珩冷眼看她,面无波澜。
谯丽此时半个身子依偎在裴珩怀里,娇笑一声,演了起来:“妹妹~多大点事,不必这么想——”
“你闭嘴!”
鲁瑶拔剑便指向了她,思忖着不对,又将剑指向了裴珩:“大雍将士为了杀敌还在前线以命相搏,而你却鬼迷心窍,要娶北朔的公主。我鲁瑶性子直脾气硬,受不了这等屈辱,不如,今日断发废了婚约,明日再亲去先帝陵前磕头谢罪!”
裴珩冷冷望着指向自己的剑,蓦的冷笑了一声,嘲弄道:“既然你与朕之间没有情义,也未行过大婚之礼,断发又有什么用?这婚约要是你一不高兴说废就能废,朕何必费那么多功夫——”
鲁瑶微微一凛,还没悟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便见裴珩忽一个上前挺身,那剑尖便直直插入了他的肩头半寸!
待她想收回剑时,已来不及了,他的肩霎时已被鲜血染红!
……疯子!
“皇……”
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着实也把一旁的谯丽吓了一跳。
裴珩一只手还搭在谯丽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在一场痴男怨女的争风吃醋中,为护着谯丽公主而挡了一剑——而且还是人们口口相传最起劲的那种桥段。
鲁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迅速意识过来,扭头便喊:“快来人!……皇上受伤了!快传御医!”
裴珩轻声咬牙忍着痛,含血的笑意分明。
至此,他知道自己设下的算计已然周全了,只欠最后一阵东风收网。
可裴珩一抬头,就看见谢瑾不知何时起站在驿馆楼下的一辆马车前。
谢瑾没有同鲁瑶上门提剑质问的资格,只是立于那夜色黯淡中,始终迎风默然地望着自己。
裴珩心头一僵,周围一下子又冲过来许多人要救驾。
仿佛只是阵错觉,一转眼间,他又看不见谢瑾了。
第56章 恼愠
其实裴珩伤得没那么重。
那一剑的力道和角度皆是由他亲自掌控的, 相当精准。只是看起来血流得多了些,并没伤到要害。
可夜间浑浑噩噩间,他莫名入了梦魇, 撕心裂肺, 仿佛要了他的半条命。
“皇兄!”“皇兄……!”
裴珩是被惊醒的。
外头天已大亮,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一睁眼发觉是梦,他才喘着气,庆幸地从那股茫然恐惧中抽离出来。
“皇帝可算是醒了……”
此刻, 袁太后一脸担忧地坐在龙榻边, 舒了口气:“觉得如何了?”
御医这会儿也赶忙围了过来, 为裴珩察看复诊伤情。
裴珩面容惨淡,头还有些痛, 看见她愣了愣, 音色中还带着几分沙哑:“……母后何时回宫的?”
袁太后端庄的细眉微落,愠色中透着无奈:“哀家昨夜刚到建康,本来为了大婚提前结束了寺中的清修,可哪想一回来, 竟就发生了此等荒唐之事?”
裴珩饮了一口药汤, 又苦得吐了出来,任性摆手搁到一边,不想再碰:“小伤而已, 朕命硬,死不了。”
袁太后手里捏着佛珠, 也没硬劝他喝药,柔婉的语气发沉了几分:“哀家途中都已听说了。没想到鲁瑶这孩子平日稳重得体,此次竟将局面闹得如此难堪, 还牵扯到了北朔。你们之间的婚事,怕是不好再办下去了……”
“哦……?”裴珩明知故问,还虚弱地咳了几声。
“不止建康,天下百姓都在议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说鲁瑶是因吃北朔公主的醋,一时被激怒,才当众持剑弑君,要追究起来,这是诛九族的死罪。何况鲁瑶昨夜到驿馆,本先是奔着北朔公主去的,若大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期举办大婚,如何给北朔使团一个交代。鲁直将军知道了,必定也会呈上请罪书,请旨将你们的婚约作废。”
事情发展到如今局面,无论从哪一方来说,这婚事皆不得不废。
袁太后话锋一转,也止不住涨红面色,严厉责怪道:“不过,毕竟是皇帝有错在先,被美色迷惑,与那北朔公主纠缠私会。你可知道,百姓们议论归议论,可人心和道理皆是在鲁瑶那边的——”
“朕知道,”裴珩虚声一嗤:“所以朕不好追究鲁二的责任,如此一来,她虽丢了皇后之位,可得了美誉,也算不太亏。”
袁太后只当他又在说胡话:“无论如何,皇帝最好赶紧断了迎娶北朔公主的念头!大雍和北朔国仇深如血海,你怎能——”
“不娶便不娶吧,”裴珩不痛不痒,苍白的脸上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谯丽压根没与北朔王修书提联姻,等她顺利接到了胡图赛,使团便会回北朔。”
袁太后一懵:“你说什么?”
裴珩敷衍一笑:“母后不必知道太多,就当是君心易变,朕玩几日就腻了,不喜欢她了。”
袁太后一下子无话可说。
半年不见,觉得他脾性乖张狠厉之外,还多了几分为帝者的深沉难捉摸。
此事闹到如此地步,牵扯多方势力,他却只用一句“君心易变”便轻率翻了篇。
裴珩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想着是得早点痊愈,又去端起了那药,抿了几口。
袁太后见状叹息:“也罢,天大的事,也得等皇帝的伤好了再说。哀家也乏了。”
“嗯,母后慢走。”
她往殿外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回身一顿:“话说回来,方才皇帝梦见了什么,为何总唤你皇兄?还唤得那般——”
裴珩心虚微凛:“哪般?”
袁太后说不好,总忍不住往坏处想,轻声试问:“皇帝是不是又梦见,阿瑾要杀你了?”
裴珩以前就总编谎话骗她,说自己做梦梦见谢瑾登上了帝位,不是要拿剑砍下自己头颅,就是灌自己毒药……以此博取母亲对孩子的怜爱。
其实他压根从来没做过那样的梦,都是假的。
而今时今日,谢瑾的确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但皆是以另一种不可言说的狎昵姿态……
袁太后见他有些难以启齿,就当是默认了,心想着兄弟二人的仇恨还是未能化解,惋惜一叹:“不说了,皇帝好好歇息罢,哀家晚些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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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宫外如何腥风血雨,这三日,裴珩就安心待在陵阳殿养伤。
他的伤势恢复得极快,事情也都如预料之中的发展,可在殿内待久了,见不到人,也难免心生烦闷。
“皇上,秋闱第一轮前日结束,康太师与诸位考官已选出了十五篇上等的文章,还得请皇上从中再择出前三甲。”
裴珩托腮,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板正无趣的文章,他本就烦字多的东西,一下子也看不出个好坏,“你们定就行了。不是还有两轮么,等最终敲定名次前,再拿来给朕审看便可。”
吏部官员迟疑了下,进谏说:“皇上,此次秋闱关联到军中改制,因此每场阅卷的侧重,皆与以往不甚相同,底下的人也拿捏不准,还得请皇上先定个调。”
裴珩听了更烦,可留意到“军中改制”,若有所思地笑了下:“既是改制,就得让主张推行改制的人先阅卷挑拣,朕操什么心。”
“皇上说的是,瑾殿下?”
……
很快,谢瑾就以阅卷的名义,被召来了陵阳殿。
谢瑾今日浑身透着股淡淡的冷意,一进殿,他没怎么看裴珩,也没关心他的伤情,按规矩行了个礼,便坐下来认真阅起那些考卷。
裴珩几日以来的心思无处安放,此刻就直白地盯着他看。
见他修长的手指干净利落地翻阅过卷子,又一丝不苟地对提笔记录,而后将每篇排好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