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一尊样式繁杂精细的青铜熏炉于殿内中央,紫雾缭绕,更添幽静。
高处,屏风遮掩,矮榻慵懒半卧一人,坏女人微低修长玉颈,观看竹简,容貌模糊处,另有一番疏淡清丽。
陛下来作何?屏风内里幽幽传来清润声音,似空谷仙乐,无情却悦耳。
张琬闻声,稍稍恢复心神,视线看向祭徒们弯身行礼,退出殿内,才想起坏女人还在不高兴。
我听说你近来食欲不振,特来看看。张琬其实还不太习惯做皇帝,更别提改称呼。
语落,坏女人却不搭理。
见此,张琬只得上台阶,绕过屏风,视线落在坐榻之上,目光矜持的看向坏女人玉白面容,心间却总是克制不住的飞快跳动。
若说过去的坏女人是布满雾凇的高山雪树,枝条锋利,生人勿近。
现在的坏女人好似雪树逢春,消融冰枝,缓和凌厉泠然,多了几分宽和柔美。
陛下看够了就回去吧。坏女人淡然道,连眉头都不曾抬动,打破张琬先前的错觉。
这若是平日,张琬必定不敢逗留。
可想到坏女人凉薄的提及不要胎儿,张琬只得硬着头皮迈步走近,坐在一旁检查,视线看向坏女人用薄毯遮掩的身前,不太确定,只得移开目光,出声:我听老嬷嬷说养胎夜里会遭罪睡不着,你会不会很辛苦啊?
坏女人并未放下掌心竹简,却稍稍抬眸,清晰露出如漆点缀的双目,幽深静美,神情有所缓和的应:现在还不到那时候,陛下担心的太早了。
闻声,张琬有些尴尬,面热道:原来这样啊,我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几个月。
毕竟坏女人一向心思藏的深,若非她那日亲口告知,张琬恐怕现在还不知她腹中胎儿的存在。
语落,张琬见坏女人没有看书,仍旧望着自己,便又赶紧寻话唤:你知道时月吗?
我若不知,莫非指望你这个笨木头不成?坏女人幽深眸间显露埋汰之意,幽幽的应声。
这话语里没有陛下的生疏客套词语,渐而恢复往日的直来直往。
张琬被噎的没脾气,却也没计较,反而暗自庆幸,坏女人能愿意搭话,说明还不至于真狠心不要胎儿。
这段时日张琬询问老嬷嬷许多关于孕妇的事,其中就有说孕妇气性大,坏女人恐怕更甚。
你说得对,我真是太笨了。张琬讨好的应承说着,又想起坏女人路途就有明显不对劲,不禁懊恼自己粗心大意,自顾的碎碎念叨,幸好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否则若是胎儿受损,可就糟糕危险。
因着张琬自己就是娘亲难产的尸胎,从小泡在药罐子养活,所以才格外担心胎儿是否康健。
可坏女人却不乐意,冷着脸道:你对一团血肉倒是上心的紧,反对我的关问,颇为敷衍。
张琬微怔,完全不懂坏女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
明明这些时日自己看望她比对拜访母亲还要殷勤啊。
然而,还不待张琬回应,坏女人自顾转过身,只留一袭柔顺乌发对着张琬,冷淡的很。
很显然坏女人这是要送客,张琬有些焦急,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半晌,张琬小心翼翼的唤:阿贞姐姐莫生气,若气坏身子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语落,坏女人没有动静,却也没有赶人,张琬只得继续道:我娘亲当年就是因怀胎生育离世,所以我很害怕阿贞姐姐也会如此,这才每日都会来问安,绝对不只是顾忌胎儿,此话若有半句虚假,我愿接受天罚。
张琬见坏女人仍旧不为所动,心间懊恼自己太过嘴笨,一时眸间黯然。
眼看坏女人没有半点缓和迹象,张琬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能起身欲离开。
谁要受你天罚?坏女人漫不经心般回过头,露出清丽秀美面容,薄唇微抿闷声问。
我、我只是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撒谎。张琬脚下顿步,险些以为幻听,视线望向坏女人清冷面容,忐忑应声。
坏女人微叹,稍稍正过身,任由光滑墨发垂落玉颈身侧,美目极为正经的凝望,不急不缓道:坐下,你就只会说这么两句好听的话么?
张琬险些没能缓过神,圆眸怔怔看向坏女人,面热的坐回原处,认真应:那阿贞姐姐想听什么好话,我可以回去多搜集学习。
语落,坏女人抬手轻弹了下张琬额前,很是无奈道:算了,你还是想想胎儿取名的事吧。
我来取名,真的么?!张琬从惊讶变成惊喜,而后又飞快变成担忧,忸怩的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取名,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张琬有些担心自己才疏学浅,坏女人会不满意。
傻,这种事我何必骗你?坏女人应的直白,没有半点犹豫。
张琬见坏女人已经决定如此,方才没有谦让推脱。
这般整个午后,张琬都在坏女人寝宫,并无其它,主要是翻书。
暮色时分,张琬原本的期待欢喜,渐而消弭。
自己提一个,坏女人否决一个,这真是打击人啊。
我觉得唤长乐就挺好的。张琬捧着笨重的竹简坐在一旁弱弱念叨。
长乐,多美好的祝福啊。
不行,取名应当端庄文雅。坏女人不为所动的否决。
张琬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目光落在坏女人姣美面容,很是怀疑她在故意捉弄自己,出声:那阿贞姐姐觉得什么名才好?
语出,坏女人轻挑蛾眉,不乐意的应:让你取名,自然是随你,这是要偷懒不成?
真是好无辜的罪责,张琬有口难辩,暗想坏女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
自己明明查了整个午后,坏女人都不满意,怎么反倒怪起自己?
那我再找找别的书,现在先用膳吧。说话间,张琬看了眼一旁候着的巫史。
这位巫史如今成为巫长史,可见很受坏女人信任。
若有空询问一二,兴许能更快知晓坏女人取名的喜好。
夜幕低垂,张琬同坏女人一道用膳,眼见她并无多少厌色,暗自松了口气。
进食过后,坏女人说要漫步消食,张琬随从一道,以免她不小心磕碰。
两人从宫廊穿过,再回到宫殿,张琬习惯跟随坏女人进内室。
可坏女人却顿步,长身静立,宽松衣裳遮掩住起伏变化,更缓和她的锋利冷峻,柔美非凡,话语却有些冷淡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张琬微愣,全然不知坏女人的突然变化缘故,无辜道:阿贞姐姐这是又怎么不高兴了?
往后体态变化愈发明显,我可不想你瞧见不喜,走吧。
语毕,坏女人很显然真不打算挽留张琬,自顾进入内室,任由祭徒们服侍更衣梳洗,已经完全不在意张琬的去向。
单纯的张琬,还以为坏女人先前同自己说话用膳就是和好。
现下张琬才知坏女人这一回真没那么容易哄。
早知如此,张琬打死都不会说坏女人体态丰腴,现下要数月独自入睡,真是不习惯啊。
第125章
时日辗转,渐至盛夏最灼人的难耐时节,枝叶间蝉鸣越发喧嚣密集,有些刺耳。
早间骄阳当空,国都上空响起悠远击鼓声,森严中透着肃杀,玄色衣着的祭卫沿街巡视。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各路诸侯王的旗帜于热浪中翻涌招展,浩浩荡荡,来势汹汹。
宫殿高台上,张琬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阵仗的和谈联盟,心间既紧张又忐忑,视线看向这些前些时日还在互相厮杀争夺地盘的诸侯王族们,其中不少面露杀意提防。
若不是坏女人及时纠集王朝祭司力量,调动各地驻扎祭卫人马,恐怕这些人才不会听令停战入国都商谈。
王朝数百年来大小有近百余名诸侯王族,如今竟然只剩八位诸侯王族,可见这场战事杀戮何等残酷血腥。
原本最初只是皇室内部之乱,诸侯王族们却因没有束缚而肆无忌惮,以大欺小,恃强临弱,完全无视宗法礼制,肆意侵吞城池土地,犹如嗜血恶狼,这才造成数不尽数百姓的伤亡。
忽地一阵清灵祭铃声响起,张琬收回心神,视线望向终于登场的坏女人。
坏女人本就身段高挑出众,气质清冷卓绝,一身玄色银纹祭袍更显得她如雾笼罩威不可测。
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太阴祭司了呢。
正当张琬心间感慨时,忽地坏女人抬动美目,投来视线,虽然并不做停留,只是一瞬而过,却令人难以忽视。
张琬心虚的端坐,再不敢胡乱张望,暗想论偷窥,自己真是比不过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