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榭一时内里悄无声息,张琬亦试图屏蔽坏女人的存在。
可坏女人附身躺在身侧的动静,还是清晰进入张琬耳间。
萤光点点,哪怕张琬不睁开眼,却仍旧可以感受坏女人的目光,冰冷却又柔软,好似凝结的朝露带着清冽冷香,并不让人讨厌。
如此想着,张琬的思绪渐渐放缓,连同呼吸亦平缓绵长,不知不觉间陷入熟睡,全然不知榻旁萤灯,正如坏女人的预言在无声无息的黯淡消亡。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时,张琬迷蒙醒来时,视线落在枕旁静眠的人,暗自呼出气息,幸好没有再投怀送抱!
张琬又特意拉开些许距离,偏头望向水榭外的池面,已然泛着波光,略微刺眼。
当张琬不适的探手揉眼时,忽地想起昨夜坏女人提及的事,连忙探起身张望萤灯,查看究竟!
谁想,昨夜辛苦抓回来的萤虫,此时犹如尘埃灰尘般堆积灯罩底部,完全不见昨夜半点鲜活!
刹那间,张琬面色苍白,神情呆讷,没有想到坏女人昨夜那句话,竟真没有撒谎。
小王女,现在相信了么?坏女人不知何时苏醒,慵懒的微微撑起纱衣包裹的玲珑身段,嗓音微哑,语调里满是毫不在意。
它们、是被我害死的。张琬想起是自己为了拿它们来讨坏女人高兴,更是愧疚自责,眼眸微微泛着湿润,低声沮丧道。
秦婵好奇的捏住少女下颌,美目审视她对无关紧要事物的多余情绪,很是不惑茫然,淡漠道:这些虫子本就只有数日的性命,小王女为此不乐,实在太不值。
张琬却听的莫名更生气,偏头挣脱开坏女人的指腹,眼眸满是抵触的同她那毫无怜惜的幽眸对视,一时气急的出声:你当然永远都不会理解旁人因为*你而无辜死去时,它会有多么的绝望可怜。
这话说的不止是萤虫,还有前世因为坏女人而遭受牵连的自己。
语毕,水榭周遭明明是朝日东升的光明景象,却好似突然陷入黄昏落日般黑暗幽静,秦婵见少女竟如此忤逆不从,幽暗眉眼升起危险漩涡,平和的语气下涌动着不善,阴沉道:小王女这是在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迁怒于我吗?
语出,张琬感受到从心底弥漫的恐惧如潮水般翻涌,呼吸不平,没敢应声。
不仅是因为害怕坏女人,更是因为坏女人说的没错。
萤虫是自己要抓的,而坏女人从来都没说过想要萤灯,更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思量至此,张琬才冷静些许,垂眸低落道:对不起,你说的对,这本来都是我自己无知造成的过错。
说罢,张琬探手抱起灯罩,便自顾下榻出水榭。
光亮灿烂的清晨,张琬并未用早膳就匆匆出了屋院。
可张琬也没有按照课表去课室修习,而是抱着灯罩漫无目的穿过古老的祭庙廊道,
张琬徒步行进过众多殿宇,视线停留在一处池旁,方才停下步伐。
昨日抓萤虫,它们喜爱待在池水旁,张琬想到这里,弯身探手挖了处坟,以灯罩为棺给它们下葬,难掩歉意道:对不起,你们要是想来报仇,就只管找我吧,那个坏女人是没有半点关系。
张琬弯身掩埋着坟土低述,忽地听到耳后有脚步声,偏头回看,见是一位手持扫帚的祭徒,当初被王女欺负的那人,连忙用衣袖擦拭泪痕,起身道:是你啊,见笑了。
说罢,张琬没再逗留,匆匆离了原处。
祭徒颔首回应,便再无任何言语,眼见身影远去,目光不善的落在池旁丛草,齿间默念梵唱符语。
原本平静池旁草丛中渐有耸动迹象,那些茂密草团中簌簌抖动针叶,随即从土中挖出灯罩之物。
其中的萤虫尸首显露眼前,祭徒注目观察,而后掩埋原处。
扫帚声声渐远,模糊祭徒身影,只余那握着扫帚的指间环戒泛着微光,隐隐可见陈旧的古老符纹。
午时,膳食署内人来人往,越炘稀奇的看见书呆子,揶揄笑出声:哎,你今日怎么不回去陪那位圣女大人用膳?
张琬小口进食米饭,动作微停顿,没好说自己不敢回去,只得嗫嚅应:怎么,我就不能自己做回主吗?
越炘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忍俊不禁吹捧道:那看来你今日能一块吃饭,真是体现独当一面的能耐啊!
这个书呆子平时是被太阴圣女管教的多严啊?
竟然连单独吃顿饭都成为奢侈,越炘真是替书呆子默哀啊。
张琬隐隐觉得越炘说的话很是浮夸,却也没有多想。
今早跟坏女人闹得那般不合,自己还逃了半日的课,真要回去,恐怕受罚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我还以为你听说太阴圣女要入宫的事,所以心里不乐意呢?越炘抿着酒悠闲道。
什么入宫?张琬茫然道。
越炘一看书呆子茫然反应,拉低声说:据说皇帝中还魂蛊毒,需要至亲之人来解毒,所以太阴圣女需要在十二位皇女之中寻找最合适之人,你竟一点都不知情么?
张琬摇头,完全没有听到坏女人昨夜提及过此事,执筷扒拉米饭咀嚼,思索道:既是治病,我有什么不乐意?
闻声,越炘一口气堵在心口,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的惦记心思吧?
那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明显有几分攀交倾慕,这两人若在宫廷里你来我往,那书呆子还不得被抛到九霄云外!
如此一想,越炘更觉得书呆子可怜了。
张琬一听,稍微停顿进食动作,犹豫的询问:那她什么时候就要入宫治病?
今早就听闻授课巫史提及此事,你莫非是睡着了不成?
没有,我逃课了。
越炘闻言,整个人陷入沉默,心想书呆子也是个人才。
整个祭庙除了书呆子,恐怕没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不寻半点由头的逃课。
午后张琬跟越炘一块练习蹴鞠,傍晚时分也没有回屋院用膳。
夜间祭庙禁行时辰,张琬悻悻的回到屋院,目光打量屋廊之下没有银灯,暗自松了口气。
巫史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张琬想问,却又觉得坏女人既然昨晚没提入宫治病,估计本就不打算告知自己,再多问反倒遭嫌。
待张琬沐浴更衣进入水榭,便无所事事的摆弄起铜笛,目光看着夜空水面纷飞的萤虫,虽仍旧感慨惊艳,却再也不愿去抓它们取乐,心里只期盼它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
幽静之地,笛音缓缓轻响,张琬很是认真练习上回没能在坏女人面前演奏完成的曲目。
待一曲磕磕巴巴停顿时,周遭萤虫竟然都飞的不见人影,张琬面色尴尬,嘟囔道:真有这么难听么?
水榭的巫史早已用棉花堵住耳朵,暗自佩服太阴圣女那夜竟然能面色如常听小王女的演奏用膳。
夜幕深时,张琬独自躺在水榭,视线时而看着夜灯,时而看着外边明月,没有半点睡意。
张琬脑袋枕着舒服的软枕,翻身侧耳听着蝉鸣声,脑袋想着白日越炘的话语。
坏女人进宫替陛下治病,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回祭庙。
而且坏女人必然会跟皇长女张妤来往,她们若因此而同上一世那般交好,坏女人大抵很快就会向自己提及毁婚吧。
对此,张琬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坏女人最初就曾对自己隐瞒欺骗跟张妤的往来,实在花心的很!
只是,张琬不知该怎么安抚自己的母亲,以免受到刺激犯病。
母亲一直都期盼着张琬能够跟坏女人交好,甚至可以说是殷勤教导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张琬不禁烦恼的叹息,双手合于身前思绪繁杂,不知不觉间过去半个时辰都毫无睡意。
正当张琬欲翻身寻凉快时,忽地耳旁听闻细索动静,下意识愣住,暗想巫史这时候肯定不会入内才对。
难道是白日里自己埋葬的萤虫,这么快就上门来找自己报仇了么?!
水榭内里很是昏暗,张琬掌心抓住衣袖,耳间细听临近的动静,紧张的连呼吸都险些停止!
忽地那动静声响停在榻旁,张琬只期盼萤虫给个痛快,眼眸紧闭,心跳如雷。
可令张琬意想不到的是榻旁悄然落下细软身影,随即便有馥郁冷香涌动而来,这竟然是坏女人回来了!
坏女人缓慢躺在身侧,而后蹑手蹑脚般的探身而近,半晌却再没有动静,让人困惑不解。
正当张琬以为对方熟睡时,忽地坏女人附耳轻声道:小王女装睡的本领实在太差,怎么现下还要因为几只萤虫而置气么?
张琬觉得耳廓痒的很,下意识想要躲避,奈何却已经被坏女人手臂半揽住,完全不得躲闪,只好闭着眼视而不见,闷声应:我没有置气,只是觉得自己疏忽做了坏事,所以在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