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先前出门时,对面廊下已不见银制灯盏,想来坏女人更早的时辰就已离开屋院。
看来她真的很忙呢。
不过从祭庙回到府邸的张琬,整个人懒散惬意的很。
除却陪同母亲用饭,闲暇练字走路,再无旁的正经事。
只是没想到坏女人安排送行的巫史祭徒却一道住进府邸。
每日里诊脉熬药熏香都成巫史操持的事务。
对此,母亲很是放心,老嬷嬷更是欣慰。
早间老嬷嬷服侍穿臃肿冬衣,佩上长命符锁,念叨:小王女有福,太阴圣女如此贤惠上心,往后必是福泽绵长。
闻声,张琬无奈出声:嬷嬷,今日母亲请人来府邸做客,再念叨就要耽误了。
那些祭徒巫史,分明就是坏女人派来每日看守自己行踪,哪有什么福气嘛!
老嬷嬷见小王女满面稚嫩,方才敛去深意,不再多言,和蔼笑笑应:好。
亲王府邸堂内,张亲王接见几位卿大夫共宴,因着府内没有王妃,宾客亦未带内眷,言谈较为正式。
张琬端坐在一旁顺从母亲,谦恭向众人问好,耳听她们商谈国政祭祀事宜,不似宴客,更像会谈,心间暗觉无趣。
午后宾客们告退离席,母亲因有旁的事,亦乘车马出了府。
张琬独自从廊道而过,掌心捧着手炉,迎面而来的冷风料峭,让人心神一怔。
满院积雪干净白芒,庭院栽种的树木亦枝叶凋零,早已只剩光秃树干,更添冷清。
真是没什么年节气氛啊,张琬如此想着。
随即,张琬顾自踩入庭院的积雪,脚下沙沙作响,落下印迹。
嬷嬷,今年赵姨母家什么时候来府啊?张琬记得以前娘亲的母家族人常来拜访,其中一姨母家有位表姐。
虽说前世儿时记忆略微有些久远模糊,但是张琬记得那位表姐说话温温柔柔,很好相处。
闻声,老嬷嬷迟疑道:前些时日收到过赵氏拜帖,大抵过两日就会来府上拜见亲王。
其实老嬷嬷对于赵姨母一家印象并不大好。
赵姨母盯上小王女的婚事,甚至想以亲上加亲为由有意撮合,所以这几年节日都会上赶来拜访。
可太阴圣女的婚事岂能毁约,亲王明令严拒,再加上小王女入祭庙,因而今年才没怎么往来。
张琬闻声,眉眼浮现几分笑意应:真好,否则整日待在府邸无趣极了。
小王女若是觉得无趣,倒不如同老奴做元日福结,亲王去年收到很是欢喜。
好呀。
王朝的元日节有互相赠送福结的习俗,福结是为彩带盘扣,其间书写祈祝言语,亦可做衣物挂饰之用。
从庭院回到暖和的屋内,张琬放下手炉,挑选彩带,跃跃欲试的询问:不知嬷嬷喜欢什么颜色样式?
老嬷嬷于一旁磨墨,不解的唤:小王女怎么问起老奴?
因为琬儿想给嬷嬷做一个福结报答多年扶养恩情。
小王女言重,老奴万万不敢。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语,指腹盘旋彩带,黯淡神色的出声:母亲平日忙碌,琬儿又自幼没了娘亲,嬷嬷莫非觉得不祥,所以不愿接受么?
话语说到如此,老嬷嬷哪敢推辞,忙应:哪里的话,只要是小王女所送都是极好,老奴岂有不收之礼。
那请嬷嬷来挑彩带吧。张琬明眸变了神色,乖巧而欢喜的软声唤。
如此模样,见之少有不心软,老嬷嬷看着小王女长成,更是捧在手心,自不舍她心思落了空。
不多时,张琬提笔在彩带潜心书写祈福祝语,等待墨迹晾干,掌心捧着茶盏饮用,视线瞥见入屋往铜制薰炉里添加药物的祭徒,忽地想起坏女人。
自己要给坏女人也做一个福结么?
今年坏女人帮了不少忙,否则自己难以死里逃生。
可张琬又觉只是送福结给坏女人,未免有些太过简陋。
王朝祭司亦会在元日节命祭徒巫史发放神灵符结,其寓意大同小异。
而圣女更是享受王朝极高的敬重礼待,想来坏女人收到的赠礼,多是非富即贵之物。
自己必须得仔细准备才是,否则失了礼数,又该遭她取笑不可。
于是张琬在老嬷嬷的不解目光之下,特意跑了一趟府库,忙活半天。
待亲自挑选漂亮华丽各样玉石回到屋内,张琬把一方编织福结装饰的极为华美,越看越觉满意,期待的唤:嬷嬷,这个福结如何?
老嬷嬷打量悬挂小王女掌心的福结,欲言又止委婉道:小王女,亲王向来喜纯朴,这福结有些太华丽张扬。
嬷嬷放心,这不是给母亲准备的福结。
可老奴的身份更是不得佩戴如此珠玉福结,有违礼制啊。
闻声,张琬摇头,明眸闪烁,略微别扭应:嬷嬷误会,这是给太阴圣女准备的福结,合适么?
语落,老嬷嬷面上不复先前拘谨,连连笑道:那这必定是再好不过的贵礼,老奴去寻一方漆匣和福袋装点,小王女再赠礼帖问安,则礼数更为周全。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说,自是含笑,心间琢磨用词,暗想问安礼帖么。
先前坏女人每日都让自己写竹简,不如就交代些自己近来日常,再添加元日祝福吧。
傍晚时分,巫史照例诊脉笔录,而后便欲退离。
张琬犹豫的唤:这些每日诊治记录都会交给圣女么?
巫史颔首恭敬应:是。
语落,眼前清瘦孱弱的小王女,双手捧着精美漆匣,其间似是装载沉物,主动递近,郑重道:那就烦请将这些一并交给圣女吧。
夜风肆虐,风雪不减,祭庙屋院内,主座上的秦婵打开眼前的精致漆匣,其间有一方福袋,一册竹简,沉静眉眼中透着些许探究新奇趣味。
秦婵纤长玉手取出福袋中的朱红绣云纹图福结,打量样式,烛火照耀之下,彩带尾端点缀许多形形*色色的彩玉珠石,让人不知该评价艳丽夺目还是五花八门的好。
虽说完全不符秦婵素日清雅喜好,心间却分外欣悦,细细端看半晌。
而后,秦婵才展开竹简,静心观阅,可美目间渐渐弥漫冷寂冰凉。
秦婵视线停在女孩提及期盼温柔表姐来访的喜悦字句时,幽眸微沉,暗想早知还不如让她断腿的好。
第26章
天光微明,亲王府邸内较往日热闹些许,奏乐轻缓,张亲王同来访的妻族中人在堂屋宴席言谈,杯盏不停。
庭院雪地里少女稚童三两成群,张琬则同表姐妹们有说有笑,面上洋溢着喜色。
因着不祥之人的名声,国都里的世家贵女大多避讳张琬。
只有娘亲的母家族人亲近相待,所以张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陪伴。
许久不见小王女,如今好似身量长了不少。赵觅看向眼前病弱苍白面色的张琬,不动声色的拉近距离。
嗯,嬷嬷也是这么说呢。张琬坦然笑应。
赵觅有意偏离众人,脚下引着张琬行进僻静出声:这是好事,小王女身子日渐康健,往后才能继承王爵之位,参政理事。
张琬心间略微迟愣的颔首应:多谢表姐关切。
母亲都从未说过这般长远的说词,温柔表姐真是思虑周详啊。
其实自从知晓小王女进祭庙修习,我心间就一直很是不安。
表姐不安什么?
赵觅视线落向眼前毫不设防的张琬,她贵为亲王之女,皇亲国戚,除却势力强悍的五位诸侯王女,京畿王女之中,绝对是佼佼者。
无疑张琬是赵觅目前能攀上的最好归属,而且她又向来病弱性软,将来府中大权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到时岂不美哉。
自是听闻祭庙规矩森严,若有出错,就算王族贵女亦会被重罚处置,所以担心小王女安危。
表姐放心,我这不是没事嘛。
语落,张琬心间有些感动,却见对方忽地拉住自己的手腕,体贴道:雪地路滑,当小心些,若是脚伤复发就不好了。
如此话语,张琬更是没有多想,目光看向温柔表姐,暗想她人真好呀!
可温柔表姐的动作却不曾松开,反倒一直这般拉着张琬,姿态亲密。
张琬迟钝的并未察觉,只当温柔表姐体贴照顾,更是热切的陪同闲逛庭院。
好一会,张琬走的有些累,方才出声:表姐,我们不如落座吃些糕点茶水吧?
语落,忽地手腕力道微重,张琬不解看向表姐,只见她忽地皱眉,神情伤感的唤:今年难得来一趟亲王府,往后恐怕更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