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郗寂悠闲地散步回家,街道旁的彩灯会持续到元旦结束,几棵树之间的彩灯不再闪烁,估计不会换成新的,没人在乎彩灯之间是串联。
  郗寂还是接到邓念忱的电话,在刚从浴室出来之际听到手机的响动。偶尔,他和邓念忱之间存在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邓念忱。”
  吃一顿放纵餐不会带来致命的影响,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郗寂问邓念忱如何度过圣诞。
  “在同学家聚会,没人陪的倒霉蛋凑在一起过圣诞。”
  “没放音乐?”
  “我在外面。”
  “冷吗?”
  邓念忱把手塞进兜里,回答说:“不太冷。”
  郗寂点头,即使邓念忱看不见,他问邓念忱:“party有趣吗?圣诞树好闻吗?吃松饼了吗?”
  邓念忱透过窗户看见闪动的人影,一群人伴着音乐起舞,圣诞树下有人在许愿,世界被塞进八音盒,翩翩起舞。
  “有趣,不好闻,我不喜欢松针的味道,吃了司康。”
  “我刚刚知道你不喜欢松树的味道,我以前都不知道。”
  “松树的味道太浓,像是落下来的树叶堆积在一起,枯萎腐败。熏得我头晕,睁不开眼睛。”说完这些,邓念忱问郗寂:“你喜欢松树的味道,是吗?”
  “嗯。有种清甜的香气在里面。”
  邓念忱毫无预兆地笑出声来,说:“原来我们不是了解对方的一切,原来你也有我不知道的地方,郗寂,你不是完全懂得我的喜好。看来,我们之间仍然存在诸多未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邓念忱的笑声共振进入郗寂的胸腔,他问郗寂和谁一起庆祝圣诞。
  稀松平常的一个问题暗露杀机,邓念忱看似随口一问,等来了郗寂的停顿。
  编造一个看似无害的谎言,戳破他们之间的虚幻的平和,郗寂还是没有说出谎言。
  退而求其次,说:“和别人一起吃饭。”
  邓念忱没有追问,看似格外平静地回应:“不是一个人就好,我以前经常担心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其他朋友,幸好不是这样的,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在郗寂困惑和忐忑之间,邓念忱追问郗寂别人是谁,忍让不是邓念忱一直以来的风格。面对郗寂,邓念忱隐藏极少部分的秘密已经使得他喘不过气来。在理想的状态下,邓念忱对郗寂没有任何隐瞒。
  “和我师兄一起吃饭。”
  “吃的哪一家?”
  “聚宝楼。”
  郗寂仿佛看着邓念忱在他面前无声地点头,随后说:“他们家味道一般,我知道一家很正宗的粤菜,我回去请你吃。”
  郗寂说:“好。”
  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了回来,邓念忱无法克制的占有欲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他说给自己听的大度的话话语灰飞烟灭。邓念忱说:“郗寂,我一直想问他算你哪门子师兄,你们根本不在同一个学院。”
  不是为了索求答案,邓念忱没有停顿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他问郗寂:“想我了吗?”
  置若罔闻一般,郗寂说:“我的毕业论文有他的指导,所以我一直叫他师兄。”
  邓念忱冷笑两声,追问郗寂:“我问你有没有想我,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了还是没想。”
  郗寂说:“我不知道。”
  在一些时刻,邓念忱想先掐住郗寂的脖子,他做不到,因为郗寂总是先声夺人地钳住他的脖子。
  “不那么想。”
  邓念忱把这个理解成有一点想,他说了出来。郗寂却无声无息着,消失了声响。
  有人打开窗户对着邓念忱大喊一声,郗寂听不清楚具体的话语,只是知道他们的通话快要结束。
  “蛋糕出炉了,郗寂,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照顾好自己,一切顺利。”
  邓念忱没等来一句货真价实的,不带副词的想念,他咬着有些打颤的牙齿,对郗寂说:“我不会生气,郗寂,我想你了。”
  郗寂回应:“我没那么想你。”
  那一句谎言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挂断的电话显得毫无留恋。
  郗寂对着手里的酒杯傻笑,他可以控制想念的频率,他可以说没那么思念。跨越时间,郗寂有了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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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谎并不是一种进步,在爱的人面前退让也不是一种软弱。但没办法,我们郗寂也是嘴硬的人。
  第48章
  不知道邓念忱会不会遇到熟人,郗寂只参加过一次圣诞聚会,遇到了李木桦,看上去机缘巧合,听完他们各自的讲述,这次的碰面难得可贵。不过并不代表什么,见面之后两个人的热络和拘谨此消彼长地覆盖在皮肤上。
  李木桦热络的原因简单易懂,他乡遇故知是再简单不过地值得庆贺的事情,在短暂的半年交换时光中能遇见熟人将人生地不熟的苦涩削减大半。拘谨的原因同样容易理解,抛开邓念忱她和郗寂之间的交集实属不多,即使他们同窗六年,依然不能掩盖除了邓念忱他们没讨论过更多人和事情。此刻,枢纽不在现场,他们能够谈论的还剩下什么。
  笑着拥抱彼此,隔着安全距离,挑选相对安全的话题。
  郗寂率先开启话题,李木桦的眼睛惊讶地亮了一下,听见对方说:“还适应吗?还是有很多地方和国内完全不一样,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中餐馆,我是没找到,我怀疑芝加哥没有正宗的中餐馆。”
  郗寂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李木桦笑着回应,交换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月,中餐馆对她来说不再那么重要。毕竟,正品全在国内,不需要以次充好。
  他们交换很多意见,不知为何同样默契地避开邓念忱,原来除了邓念忱,他们还有这么多话可以一起说。即使偶然说出的话被迫转弯,邓念忱无声无息中贯穿对话始终,充当着旁听者,光明正大的旁观者。
  等到音乐声响起,凑在一起的他们跳着混乱的舞蹈,没有章法,对不上拍子的惊呼掩盖在音乐声里。表象中的快乐在头重脚轻的混乱中席卷在场对所有人。
  直至夜幕浓重到像是泼了柏油,大片的星星像是时刻在移动,又像是几千年来执著地验证相对静止这个命题。
  疲惫的他们歪七倒八地躺在地毯、沙发,木质椅子发出声响,如果房屋倾斜,他们可以一股脑的躺在承重墙上,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音乐声还在继续着,某种意义上说节日之所以成为节日是因为人为营造的庆典气氛,等到节日无人问津,便不再是个节日,只是日历上的假期。所以,他们不用谈及圣诞的传统,只用沉浸在庆典的快乐中。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摄取酒精之后的汗水、摆满桌面的无论口味如何至少丰盛的食物、机缘巧合凑在一起的他们更快乐的了,此时此刻没有一种幸福胜过萍水相逢的快乐。大多数人这辈子见面的次数是个可以统计的数值,加上这个圣诞,郗寂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们。
  他只是记得,在天色蒙蒙亮,唱片机停止运作,分别之际,李木桦用力地拥抱他,试图给他能量,注入一些快乐因子。在他耳边说:“希望你享受幸福,不是追寻对立面。或许我们会失去一些爱,但我总相信,在宏观层面,我们失去的爱会换种方式、换个人找上门来。”
  郗寂说谢谢,说:“这是一种高浓度的祝福,下面我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超过你的祝福。”
  李木桦轻笑说:“这不是军备竞赛。”
  “失去的爱以另一种方式回来的时候,会有声响、有暗示,希望你不会错过任何盛放着的爱意,它们永远不会枯萎,一直在阳光下。没有不可言说,不用欲言又止,你值得直率的世界。”
  郗寂最后一句话是:“提前祝你回国快乐。”
  李木桦眼睛里没有闪躲,她笃定地说:“祝我,也祝你回国快乐。”
  她这么确信郗寂会回去,郗寂微怔,继而点头,说:“谢谢。”
  不知道感谢的目的与原因,或许谢谢是郗寂的口头禅,是一种社交礼貌,正如握手时刻意伸出的右手,给别人带来社交便利的同时显示距离感。是邓念忱所鄙夷、拒绝的根源。
  但是在那个时刻,郗寂发自内心的感谢李木桦,给了他一个隐秘的机会放肆地想起邓念忱,而不显示他的懦弱与偏执,没有自毁的倾向,没有自我放逐的堕落,有的只是静谧中丝丝入扣的回甘,不张扬亦不痛苦。
  邓念忱是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席卷整个芝加哥,席卷整个太平洋对岸,在郗寂心里变成一个飘来飘去的黑色蝴蝶,在他梦里频繁出现,在酒精沁润过的夜晚格外显眼。郗寂从未真正想要忘却邓念忱,这不是能力问题,是郗寂的选择。
  邓念森偶然问郗寂,问他等到了吗?郗寂在深思熟虑后摇头,说:“突然忘了自己一开始在等什么,没办法判断现在这种情况究竟是等到还是没等到,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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