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人对死亡多有忌讳,其实也不会有太多人去为了死者创新,设计些漂亮衣裳。
  比如面前这位女鬼,身上穿枣红,多是给八十来岁的年纪穿的颜色。
  盛谦身上的,也是很常见的类型,只是他身材好,穿得格外好看而已。
  “这是生人的店铺,”盛谦再次开口,这次语气沉了点,隐带压迫:“请离开。”
  女鬼嘟囔两句,不服气:“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到底也没敢多留,悻悻走了。
  看着她离开,我才松了口气。
  我又抽出一张纸,开始擤鼻涕。
  “去医院吧。”一阵冰凉的风贴上了我的额头,盛谦低头打量我:“你病了。”
  我闷头擤鼻子,觉得脑壳都被堵住了:“不想去。”
  盛谦弯唇笑笑,说:“走吧,我陪你去。”
  我纠结了下,小声说:“好吧。”
  医院里人很多,冬天太容易感冒。
  输液室里人差不多满了,只有最里边角落里还有一个位置。
  护士弯腰给我扎针,我扭开头,没去看。
  “很疼吗?”身侧只足一人站的角落,盛谦低低问我。
  他后面是窗,窗上映着对面的高高的绿植,没有他的痕迹。
  旁边座位有人,我戴上一只耳机,抬头看他:“你要不要试试?”
  这位温厚的祖爷爷轻轻扬唇,说:“好啊。”
  我屈指揉着鼻子,说:“等我打完针,我就给你扎。”
  旁边打针的男人扭头看我一眼,大约看到我耳朵上的耳机,也没在意。
  药水一点一滴落下,身旁,那只鬼半靠在窗边,一条长腿微曲着,正耐心看着那软软塑料管里的药。
  “盛谦。”我开口叫他。
  他低头看我。
  我轻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衣裳?”
  他说:“衣可蔽体,就已足够。”
  我问他:“是不是给你烧什么样的衣裳,你就能穿什么样的?”
  他微微颔首。
  他现在游荡在世上,还没入阴间,入殓服暂时还不必穿。
  等到他去了阴间,我会给他穿上厚厚的棉袄,铺上棉被,免得他入阴司会冷。
  我打量他身上八十岁老头儿才会穿的夏季寿衣,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说:“我回去给你换一套。”
  盛谦没说话。
  我看向他的眼睛,却见他正望着我,目光柔和。
  我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睛,嘟哝道:“我睡了。”
  我身体确实难受,不说话后,靠着椅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时,吊针恰好打完。
  我没叫护士,自己把针拔了。
  细细的针头在白炽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我捏着针头,抬起头。
  一只微透明的手恰好伸到我的面前。
  这是睡前与他说的玩笑话。
  我知道这东西根本不会伤到他,可还是犹豫了一下。
  我看着那虚无平坦的血管,手上的针选了一个地方,小心向里刺。
  我以为会刺破空气,但是那根针插入那只白皙的手,停住了。
  我下意识松了手,盯着那根针。
  如果有普通人过来,就会看到一根悬空的针,和不科学地漂浮在半空的静脉注射药管。
  我仰头问他:“不疼吗?”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不过……我确实从未见过西医中垂直的针法。”
  我连忙拔掉他手背上针,转移话题说:“回家吧。”
  第542章 三世伞
  我翻出店里的软尺,轻轻环住盛谦的腰。
  那根软尺系在他的窄腰,青年笔直站着,手臂平稳地展开,很配合。
  我欠身,认真看过,低低念道:“68公分。”
  软尺自脚下侧至腰间,我半蹲下,仰头细看,说道:“115公分。”
  “捡你的骨头时就觉得你的腿很长,”我把卷尺围上他的小腿,说:“居然这么长。”
  “那时你对我说过一句话。”盛谦开口道。
  我仰头看他,他垂下的黑发细碎遮眼,正注视着我。
  他低低说:“你扶着我的手,说你起来吧。”
  “哦……哦,”我想起来了,说:“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笑笑,眸色柔和:“我在那里躺了太久,谢谢你扶我起来。”
  我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继续看卷尺,低声说:“你是我祖上的爷爷,后辈孝顺你是应该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我微微勾唇,说:“量好了,我给你买几套衣服。”
  现在买衣服很方便,上网看看,下单,快递就直接送上门。
  我买了三件,一件民国元素的月白长衫,一件到腿弯长短的大衣,一套新中式中山装。
  都挺贵的。
  到的当天,我就拆开,拿到门口街上,一件一件烧。
  我看着他身上的寿衣眨眼换成了长衫。
  夜里街上没人,十点左右,其他店铺都关门了,路灯也关了。
  那位民国的鬼魂一身月白长衫,负手而立,肩上落着静谧月光,仿佛那个时间的人穿越时间,带来一身清雅的书卷气。
  只是……
  袖子太短了,手腕露出一大截。
  商家骗了我,我把完整数据发过去,他明明说可以穿。
  我有点生气,蹲在地上给商家发消息:“袖子太短了,你们做衣服一点也不仔细。”
  商家夜里仍在线,态度良好:“亲亲,发张照片看看,如无破损,我们可以给退换的。”
  我转头看盛谦,他正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一举一动都很文雅、赏心悦目。
  我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盛谦听到声响,疑惑地抬头看向我。
  我面无表情地把照片发过去。
  一张纯黑的图片,什么影子也没有。
  商家回了个问号。
  我当然知道拍不出来,可还是为我烧掉的三百块感到不值,幽幽地说:“我烧掉了。”
  商家正在输入半天,回复一句:“亲亲,烧掉是无法退款的。”
  我还抱有一点希望,撑着膝盖看盛谦,说:“换那个成套的。”
  鬼当然不用脱衣服换,一个转眼,他身上就出现了一套中山装,那套中山装很有创新,规矩端庄,又在领口延伸出一抹明锐的红。
  我怔怔望着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配上这样端正的打扮,有一种难言的美感。
  “有些……”
  我恍着神,下意识问:“什么?”
  他摇摇头,没继续说,低头打量这身衣服。
  我从他抬胳膊的举动中明白了什么,问:“是不是紧?”
  他对我笑笑:“没事,这件很好。”
  我叹了口气,说:“你再试试那件长的。”
  那是件毛呢大衣,长款宽松的。
  这件外套是最合适的,肩阔腿长,衬得身材格外挺拔。
  我稍微心安,毕竟这件我花了八百。
  刚站起来,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瞪向他:“毛呢?”
  盛谦唇角浅笑着,温和看着我,没说话。
  我翻出手机,确定上面写着纯羊毛毛呢大衣。
  我们这边地域,寿衣有讲究,不能给死者穿带动物毛的衣物。
  因为这样可能会让逝者投入畜牲道。
  我低低抽了口气,捂脸说:“把那件衣服脱了吧。”
  “这件很好看,”他身上换上了月白的长袍,外面套着黑色的毛呢大衣,温声说:“我喜欢这件。”
  最后一堂课,外面天已经黑了。我趴在教室后排画画,电容笔慢慢在上面勾勒着线条。
  闵寒坐在我身边,看了会儿,问:“你在画衣裳?”
  “嗯。”我感冒好多了,鼻子还有点不通气,闷闷说:“我想做件衣裳。”
  他似乎有些惊讶:“你会做针线?”
  我看他一眼,对于他的古早用词沉默了一下,说:“我想做套寿衣。”
  前面的同学耳朵竖着,闻言往前缩了缩,尽量离我远点。
  他们忌讳这个,就像他们忌讳我。
  “我会一点缝纫,”我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小声和他说:“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很会做衣服,我学过一点。”
  闵寒低低说:“你很优秀,会做好的。”
  老师开始讲课,他看向黑板。
  又过了一小会儿,那个冷峻的帅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放到我面前。
  我垂眸看着那行陌生字迹:“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在下面写下一行字:“不吃食堂。”
  闵寒没有把纸条拿走,手臂伸过来,直接贴着我的手,写下一个字:“好。”
  今天是圣诞节。
  学校里很多商铺门口摆着乱糟糟的圣诞果,店铺还有随赠很多迷你小圣诞老人贴纸。
  我去买了一颗,卖苹果的小姑娘附赠给我两张贴纸,一张圣诞树,一张是圣诞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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